西暖阁中沉香冉冉,花浸沉香的古媚清幽透彻心海。
我微微蹙眉,道:“朕需要内臣亲自去一趟江南。”
怀梁本专心致志地观察着我,闻言,嘴角一抿,躬身道:“万岁可是为金陵王殿下之事?”
我微微颔首道:“朕近来每每忧心此事。房选回来是一,江南房家也需要解释清楚,朕并无责怪之意。若还有什么说的……”
说道这里,我原来已经舒展开的眉心,再度紧蹙起来。
“主忧臣辱。此番下江南,除请回金陵王殿下以外,臣承诺绝不妄许房氏一事。”
见我眉头紧蹙,怀梁躬身揖道此语。他语意十分之为恳切。
终于慨然一叹:“赵夫人病是实,房氏此番占尽天理人情,若他们只是要朕派出近臣以示重视倒还罢了,若要旁的,你也见机行事便是。”
是我将房选送上金陵王之位,是我让他位极人臣一言一行皆系朝纲。如今面对房氏若有若无的要挟,我也只能妥协。并无别的办法。
毕竟房选对于我来说,还有更大的价值。
而听闻我的叹息,怀梁轻轻抿紧双唇,眉心也微微地蹙着,虽然垂首沉目,圆领袍下的手臂却有一丝轻抖。
继而他道:“臣定不辱主命。”
怀梁走后,我笼着披风,带着清荷、清莲信步至御苑木樨花林中。
木樨花即桂花,我的母亲谢皇后是南方人,故多称桂花为木樨花。因为她的喜爱,父亲在御苑中栽下大片银桂。每逢花开时节,清芬幽远,几乎洒满整个宫掖。
母亲已经去世八年,但这八年中每一年中秋月圆,群宴百官之后,父亲总是带着我手执一盏宫灯,不令人随从,来此处祭奠母亲。
中秋节,也是父母亲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当年谢府夜宴,初遇佳人的年轻英雄折桂以赠,佳人吟道:援北斗兮酌桂浆,辛夷车兮结桂旗。
“世人爱桂,莫不因其亘古天香,悠远馥郁。你母亲却想着桂花酒……我再也没有遇到过她那样的女子了。自遇见她之后。我又怎么会有别人呢?……”
那是已英雄迟暮的父亲对女儿发出的叹息。
物为美者,招摇之桂。我也喜欢桂花,却不似母亲那般一腔热情地爱。
她是深宫中等待丈夫的女子,终其一生都天真地将自己的生活隔绝于家族与政治之外。而父亲以其超乎寻常的保护力,成全了母亲一世的风雅与快乐。
我的母亲以女子中少有的毅力钻研书法,精通茶道、香道,也会弹琴。她的时光,永远在做最美好的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美丽如木樨花一般的生命对我影响甚深。
而对外人来说,她是永远与皇帝并肩而立的贞顺皇后谢氏。十六岁之前,是江南豪族光华耀目的嫡长女。后来,她十里红妆鲜花遍地嫁给威震天下的青年将军。二十岁之后位正中宫,母仪天下。同勤劳于开创之时,由家成国,母亲作为开国皇后耿光后世。
她病逝时年仅四十岁。虽然没有活到令人艳羡的岁数,但生命停在美好的年华,父亲用余生所有的时光来缅怀他最爱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