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十月中,自八月初房选启程去南方,已两月余。自我与房选结婚之后,无论我们之间情谊冷暖,我总是每天都可以见到他。如此之长的时间不见房选,还是第一次。
除了堆积如山的奏章要我亲自批阅之外,殿中也久不饮六安瓜片、雀舌。我于饮茶上并不挑剔,从来是怀梁为我安排。但房选却偏爱六安茶与雀舌,甚至绝少饮用别的茶叶。因此他至养心殿批阅奏折的半年间,茶房总是备着这两种茶叶。而自房选别后,我便极少能够喝到这两种茶。
前几日,茶水上做事的新进了一名年轻内使,是怀梁手下的孩子。那日由怀梁带进来我见,新人不过十五六岁,生的干干净净。
我不由问道:“你几岁了?从前在哪里做事?”
那年轻人的神色极其恭谨,甚至只敢望着地毯上的花儿。声音也是低低的,却很清楚:“回万岁,微臣名则成。从前在都知监做事,后来到吴先生处学茶艺。”
都知监起初负责各监内使行移、关知、勘合等事,靖宁末年以来专门跟随皇帝,负责导引清道之事。都知监的事多由体貌合意的年轻内使担任,常常伴随御驾。但我仔仔细细地看了这干净的孩子,却从来不曾见过他。
“你从前在都知监做事,朕如何不曾见过你?”我微笑着问他。
则成的声音依旧恭顺而轻:“回万岁,微臣十三岁时到吴先生处做事。之前在都知监时只是无品秩的小火者,并无机会侍奉御驾。”
我见他眉目清秀干净,手白而细嫩,一见便是惯常侍弄茶器的样子。又知是怀梁所教的,便很关心。
我又问道:“你姓什么呢?”
“微臣本姓梁。”
“好,梁则成……朕记住了。你既是内臣所手下的的,朕必不会苛待于你。日后尽心做事即可,若有幸能够学得内臣的几分技艺,也是你的造化了。”
听我言罢,则成便要俯下身叩首行礼,我抬手,怀梁自搀起他。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不必如此。”
宫中本是极少有跪拜之礼的,父亲不喜大礼,说同是父母生养,跪天拜地敬父母是天经地义之事,而宫闱官场动辄叩拜大礼,本来很不妥当。而内使内人,本为服侍君上而入宫,其中也有许多品格可敬之人,或是技艺、才学颇高之辈,若常以跪礼叩拜见,为人君者心中也不安。我登基之后,更少见这样的礼节。
再又说了几句,便令则成退出。
此时殿中只有几个时常服侍我的内人,座下立着怀梁。
这时我才向怀梁问道:“方才那个孩子,看着极好。不知内臣教导有几年了?”
“回万岁,则成是两年前臣在都知监见到的,他有一双好手,也能识得几个字。臣便令其学茶艺,如今已两年。他茶艺颇好,礼数也周全。”
我微微颔首:“内臣说好,自然是好的。只是这茶艺上的事,朕自然是没什么。天王却极是挑剔,你若要方才那个孩子去服侍他,需多加小心才是。”
闻言,怀梁抬眸,他神色中有微微的一愣,与我视线相撞。但又只是极快的一瞬,他立刻垂眸恭谨道:“万岁与殿下茶水上的事,一直是臣侍奉而不假他人的。今日领则成来给万岁看,并非要他立刻服侍万岁与殿下,只是让万岁打个照面,臣好让他做些辅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