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慧与谢邵雅起身送我,我才见钱慧望着怀恩,不由笑道:“宫中内使出入内闱是常事,日后常见便不以为怪了。”
我自然以为她们长于闺阁之中,二门以内皆无男子。而宫中不同,内官八局、外廷四司八局,供事者均为宦官。内官内侍除却主持日常事务、洒扫搬运之事外,有时巾栉膏沐之事也令其侍奉。而内使形如男子,外间难免觉得不寻常。便是房选,初时也觉得不适应。
闻言,钱慧面上略有尴尬,道:“回万岁,臣妾见中贵人好相貌,才不由看呆了。”
郑怀梁虽是我近侍,但官至司礼监秉笔太监,又是东厂掌印,在外间颇得尊崇。朝臣多称厂公,本署则称督主,近者如韦尚宫、清莲清荷等人则唤先生。而钱慧称其“中贵人”,则是对帝王近侍宦官的尊称。
我遂仔细地看过一眼怀恩,不由大笑:“内使中若论好相貌,你该见过吴内臣,才知厂臣不过清秀罢了。”
怀恩礼道:“万岁说的甚是。不如请吴先生过来让钱夫人、谢小姐好生看看。”
我笑笑:“也好。他极通理妆膏沐之事,你们听听也好。”
说罢便着人去请怀梁,自己随怀恩往前殿东暖阁而去。
行在穿堂里,我手扶着怀恩,他躬身屈行。
“此番江南之乱,东厂的事办得甚好。不过你资历尚少,朕也不便再给你加恩。你心里要知道。”我对怀恩道。
“臣在万岁身边七年,这个年纪上做到秉笔,是极少的了。臣只担忧德行不够,哪里还会想着加官晋升呢?”
怀恩的话说的妥当,我微微颔首。
“也是。你是朕近身之人,万事妥帖为上。慢慢地等着,也就是了。”
怀恩复躬身:“是。”
怀恩与怀梁于靖宁二十年进入养心殿侍奉当时还是宁国公主的我。司礼监掌印太监李延吉,也是父亲身边最亲近的内使,向父亲推荐了他手下这两个做事最好的年轻人。怀恩与怀梁在乾清宫侍奉过一段时间后,被转往养心殿。那时已是七年前的事,他们十七八岁,是我如今的年纪。彼时我年少,极少用公主的身份威慑他们,而他们侍奉我却极尽恭谨。
怀恩的事办得好,我便予他加官进爵。怀梁侍奉我尽心,我便让他日常近身侍奉,而位列怀恩之下。宫里讲究的是品秩和宠幸,如此倒也算是一碗水端平。
一晃七年。
宋顾庭于养心门外待诏,我入东暖阁坐定,方令传见。
入内,宋顾庭头戴乌纱帽,身着团领衫,腰佩犀带,胸前缀着锦鸡补子。
礼毕,我便令内使赐座。此时已是十月中,暖阁中已燃地龙,香炉里换用了冬日新制合香。我端坐在书案后宝座上,宋顾庭于案下椅上斜身搭坐。
“万岁,金陵王一去江南近两月,虽有特旨示下,然今日以来御史多有议论。若金陵王之归期依旧不定,恐来日便有清议。”
宋顾庭如今是督察院左都御史,主管谏台之事,也掌握着大部言官。若清议有些不同寻常的事,他必然会提前提醒于我。我虽然心知,但却不会阻止言官谏言。因此宋顾庭陈奏弥繁,并不以此为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