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宁二十七年的七月。鲜血的冷冽味道化去了木槿花的清淡香味。
七月十五日,中元节。也是徐澄从辽东回京的日子。徐澄为梁国公世子,也是少年将军。他年长我六岁,是我幼年时学习骑射的同学。徐澄在我结婚前夕,娶于江左豪族谢氏,也就是我母亲的谢皇后的家族。谢夫人温婉娴静,不久即有妊。然而就在此后,他撇下怀孕的妻子,请去辽东历练。
辽东乃徐家经营数十年之地,也是朝廷边防重镇。徐澄在辽东两年间,与鞑靼互有交兵。他去辽东时我已经临朝,我知道边塞艰苦,而他方二十余岁,也是为磨砺他的意思。未曾想,这两年他屡有战功,用兵奇诡,毫不同于其父徐忠擅奔袭的神勇。
而辽东之地的鞑靼,多以骑兵之勇当敌,直来直往,因而擅博弈的徐澄游刃有余。此次我让他领命去江南,却能见到一个完全不同的战场。
那日告知此意于徐忠之后,房选也曾问我:“清定此去,当是平川否?”
我知道房选的意思,他对我看似对徐澄赋予一腔信任的做法并不完全认同。我听到房选这样问我,便告诉他:“清定少年时便随侍我左右。他十二三岁时与父亲兵法对策,即已颇得赞许。他是父亲百年之后留给我的将才。况且你也知道,他少年时在京城是极有名的……”我没有说下去,清定是徐澄的字。此时房选雅坐于我身畔,正翻阅着《论语》,然而他眼中那般孺慕之情已现游离的样子来。我仿佛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年少的徐澄。便道:“我还知道,从前父亲还属意他做我的驸马呢。”
房选神情一凝,手下顿住,却未曾抬头看我一眼。
我看到了房选的神态,继而道:“只是当时,我更属意你,父亲才毫无办法。”
房选抬起眼,正看到我狡黠的笑容。仓猝间,他只得掩口轻咳了一声:“莫再取笑我了。”
然而此番他却没有再脸红,我只是望着他莹润的耳尖若有所思。我也轻咳一声,略正色道:“后来,他略年长一些,便懂得了收敛性子,处事低调。因此他请命去辽东,是我亲手准允的。我希望真正的战场能够砥砺他的才华。后来你也有所见,他虽无大功,但并未教朝廷失望。”
房选颔首,脸上露出一抹清和的笑意来:“我对他也是难忘。虽生于将门,犹有雅好,实属不易。”房选的笑容无懈可击,温润美好。我的心却有一寸忽然变凉。
其实,当年徐澄确实是有机会做驸马的。若无那场清流与皇权的较量,也许今日就真无徐少将,也无天王房选。而且,徐澄确实是父亲属意的女婿人选,但他却不是皇帝夫君的人选。徐家布衣传家,至徐忠一跃有国公之封。徐家是皇权的守护人,也兵权在握,是绝不可作为平衡者的。而我与徐澄,虽然相识多年,并无风月旖旎的少年情怀,而是十分默契的朋友。我一个眼神,一个小小的举动,徐澄就知道我需要什么,我想要他怎么做。反之亦然。我们之间太过于熟悉,反倒不能做夫妻。
房选说“犹有雅好”,是说那件钧红的事。我不解释,但那的确不是我的命令,而是徐澄看看见我集遍五窑上品独少钧窑,特地下金陵为我寻来宋时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