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对于房选略带深意之语,我并未在意,反而有些高兴。他开始在意这些事情,难道不是好的开始么?笑道:“他自己倒不爱这些,勉强算个儒将也就是了。不过是揣摩上意喜欢,因而在你处抢了来。你与我结缡,也算是完璧归赵。”
我几句言语将这个话题带过。此时怀恩却带来了消息:“徐少将已接牙章,正在承天门外等着召见呢。”
我听了,只道:“军情如火,免了觐见罢。待他凯旋归来再见朕不迟。”
怀恩领命而去,我也放下手里摆弄的络子,抬手抽去了房选手中的书。向他道:“我要给徐澄一道密令,你来拟书。”
房选这才放下手中的《论语》,走到书案边,亲手研墨。此时案上,是我常用的一方端溪古砚,而房选所用的墨则是宫内御用监自制的。此墨成色为上上品,绝少外流,而被称为“宫墨”,只供应皇家或作为天家赏赐。
房选研墨少清水,速而柔,稳而轻,不过少瞬,他润笔已毕。我从旁架上取下一方锦盒,从中取出用以书写密令的绫锦卷轴。房选将卷轴平铺在书案上,又取出一笺状元笺作稿。
我道:“惠王不臣,宜身死乱军中。惠王诸子,战者杀,不战者擒。皇考有恩于裴舒,朕不杀其家小,纵其归心惠王,亦使起猜忌也。破城后,安抚世家及百姓,勿使起乱。朕有旨意乃后逮至。尔后江南诸乱之众,斩贼首即可。”
房选将我说的话一字不误地记在状元笺上,然后对照着笺子,用正楷在绫锦上拟出密令。房选文辞简美,楷字端雅平和、遒美健秀,不同于我的任何一种字迹。
房选的第一个“密”字写在绫锦右上角第一朵祥云上,逢“皇考”等字样均奉上而写,一如圣旨。对正式如斯的公文写法如此熟悉的,不是出生翰林的殿阁大学士,就是世代簪缨之家的传人。
密令写毕,我加盖私印,将之卷起置入一黑檀木锦匣中,封以火漆。
召来怀梁,令其追上徐澄,交以密令。
其实,我与徐澄两年余未见,确实是想见他一面。也许是因为房选在我身边的缘故,也是由于江南军情实在紧急,我竟令其不必觐见。后来再给密令,也实在是有心嘱托。否则那些话我是要当面对徐澄说的。
待怀梁疾去,先前传令给徐澄不必觐见的怀恩也回来。怀恩风尘仆仆,腰间红线牙牌颤颤巍巍。他戴着竹丝帽胎的三山帽,蒙以真青绉纱。身着墨绿圆领官袍,胸缀以斗牛补,服以夏用的玲珑透雕带版玉带,腰间独挂着宝珠红线牙牌。这是内使于帝王身边时所穿用的常服,怀恩已是秉笔太监,按照先例可以服蟒,但仍旧缀饰正四品太监制用的斗牛补。而怀梁虽然只是从四品少监,但他与怀恩两人每双双侍奉御前,同赐斗牛补穿着。两人服用一样,只有牙牌上可以区别出官位高低。
见了我与房选,怀恩施礼道:“万岁、殿下,去西苑的车驾已备好了。”
我微微颔首,与房选出东暖阁,向后殿而去。却听房选道:“郑先生也歇歇罢。”房选的声音清清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