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渐渐开始觉察,我对他的那些亲昵与关怀,已辨不出几分真、几分假。
就如那些从我筷箸间渡去他碗中饭菜,也辨不出几分刻意、几分习惯。
我是尚存天真的少女,纵然他是皑皑山巅雪、皎皎天上月。
终不能免。
于是,我向房选坦然一笑,“你,这是要与我讲和了?”
少女的笑靥可以生花。他清澈的瞳仁中,映着我的笑容。
房选眼中的颓唐萧索渐渐退去,慢慢浮现出一贯的温润清凉:“是我不该怀疑你。不是讲和,是请求原谅,昭和。”
我起身,向他走近一步。
柔软的手臂化作绸缎,缠住了他永远映着月色清华的脖颈,光洁而美好。
然后,朱唇蜻蜓点水般地在他清瘦的面颊上一印。
少女的唇瓣微热,柔软,带着微微的粘连与芬芳。
手下的脖颈顿时僵住。
我几乎在同时就放开他,迈着轻快的步子直接步出了后殿。
纱帘在我身后落下。只听自己银铃一般的声音:“今日赐宴,甚合朕心。光禄寺、御膳房、尚食局皆赏。养心殿上下,皆赏一月月俸。”
我从纱帘里出来,清莲、清荷立刻趋步上前,我走到穿堂外,她们又止步不前。
我便道:“以后,准你们在前殿伺候。”
清莲、清荷面面相觑,清莲道:“万岁,妾等是内人,哪里能见外男呢?”
我笑笑:“今非昔比。”
清莲还要再分辩,清荷忙扯了扯她的袖子。我见了,便说:“荷叶儿,你让她说罢。”
我幼年时常唤她俩荷叶儿、莲蓬儿,后来大婚,她们俩也长大,才渐渐不那么称呼。今次重新这么叫,实在是心情好的缘故。
清莲想了想,便道:“妾只是,只是想……日里从来不曾到前殿去的,若见了大人们失了分寸,便不好了。”
我早明白了她们的意思,原来清莲想说的并不是这个,是让清荷扯住了,才没将自己的话说出来。我也没有深究,望着她俩清淡的装束,只道:“你们是女子,朕也是女子,朕见得,你们就见不得?”
清莲呀了一声,嗔道:“万岁知妾等不是这个意思。”
我笑笑,“自然。朕让你们去前殿,也不必顾什么男女之防,大的别踏错了便好。你们也不小了,多见见外面人,将来也好挑一个嫁了作归宿,不是么?”
两人相顾而视,待反应过来才不迭谢恩。
我与清莲清荷在殿门口不过说了几句话,那厢房选就出来了。
他已换了赐宴的那身衣服,而见着我,脸上慢慢泛出一点儿殷红来。
我与他错肩而过,静默无声,却感到有一种新奇的感觉于虚空中滋长。他身形一顿,既不与我说话,也不道礼。
步伐愈加轻快,踏入东次间。清莲、清荷服侍我脱去厚重的礼服,换上丝袄褶裙。又摘了梁冠,除了妆饰,顿觉得神清气爽。
水晶镜里,我摸了摸自己的唇,少女容光如桃花般鲜艳,却又有些不同。
然而是哪里不同,我又不明白。
午后的时光绵软而饱蘸阳光的亮烈。我一时不愿意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