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忽闻外间一阵叠声传掌,然后是怀恩轻轻一咳,道:“万岁,承恩公王夫人及世子求见。”
我眉心一动,承恩公是我外祖家,母亲的娘家。承恩公夫人是我的舅母,世子即我表兄。他们向不喜卷入朝堂,除却礼制上的陛见,是极少出现在宫内的。遑论未经宣召,自请面圣。
如今前来,必有要事。
我放下书,向外道:“宣。”
舅母和表兄在宫门口待诏,我便趁着这个空儿入后殿换了身见人的衣裳。
我是在东暖阁见了舅母和表兄。
一身公夫人大妆的舅母带着表兄在青纱帘外行君臣大礼。礼毕,我命道:“起帘,赐座。”
待两人坐定上茶,我命左右皆退。再向舅母道:“舅母求见,可有什么事?”
舅母望了望我那表兄,才道:“回万岁,确有一桩事。臣妾想着是极要紧的,但还是让邵琦来说为好。”邵琦是我表兄的名字。
谢邵琦向我拱手,他年已而立,是舅舅的长子。
“臣一月前蒙友人相邀,去吴地走了一趟。顺便去惠王家看望妹妹。”我舅舅的长女,也是我的表姐,嫁给了惠王世子为妃。惠王,也是仁祖诸王之一,现在的惠王是父亲伯父之子,惠王世子与我同辈。
表兄躬身上前给了我一张纸条,对我道:“这是妹妹暗中塞给臣的。说此物在惠王手中,万岁一观便知。”
我缓缓展开那张纸条,赫然一座宝幢。这座宝幢画得极为精细,而宝室上的珍珠牌上,用米珠拼成了一个篆字:牙。
此细微处,常人难以发现。
我阖上纸条,温言对舅母和表兄道,“朕知道了。舅母来趟宫里也不容易,表兄又是自江南奔波而来,今日便留下陪朕与金陵王用晚膳罢?”
舅母和表兄面面相觑,末了才沉首应了。
此时外间有人轻咳一声,只听怀恩道:“万岁,尹宫正到。”
我便向舅母道:“尹宫正是从前随母亲家里出去的,此时正是秋荷美煞时,让她陪伴舅母和兄长去御花园中一观,也不负花神恩泽。朕更衣便来。”
两人自谢恩不提。
我出暖阁,走到穿堂里,对侍立着的怀梁道:“让金陵王到后殿来见我,切莫让他与承恩公夫人等碰上。傍晚,御花园绛雪轩赐宴承恩公夫人及世子。”
怀梁领命而去。
我便由侍女在东次间另换了一套衣裳。由韦尚宫为我梳妆。
待我梳妆毕,房选已在后殿正堂等着我。
我屏退左右,将方才那张纸条递给了房选,道:“这是惠王世子妃让人从江南呈上的。此物在惠王处。”
房选看了一眼,眼中震惊之色一闪而过,转而蹙眉:“惠王得了佛牙舍利?”
我轻轻点了点头,“锦衣卫密报上并无此事。惠王虽得,秘而不发,所图甚大。”
佛牙舍利是佛教至宝,故宋以后,元代天下,崇信佛教。元末时,艾克汗篡位,朝纲混乱,帝师以佛牙现世,证艾克汗为佛祖庇佑之主,皇位遂定。佛牙的重要性,也就可见了。
惠王得到了佛牙舍利,却私自藏匿,不论他是否有反心,都足以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