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报恩寺一行,房选与我亲近不少。
午间,我遣人请房选共进午膳,他若无事则多会过来。午后,房选在西梢殿他自己的卧室里午睡。这样,太医院每日一次平安脉,房选多在场由太医请脉。房选体寒脾虚,经由太医数月调养,面色已经好起来。
至暮夏,太医为房选所开的方子已为“代茶饮”,可用可不用。我才彻底放心了,想来年轻人的身体只要调养休息得法,是无大碍的。
政务之余,我们也有了别的话题。房选的画,是冠绝江左的,我年少时即游刃于宫廷画师之中,虽不是精通,却也可相谈一二。至于我擅长的书法,我喜爱的书籍,房选自然也不会不懂。闲时房选请我品茶,我们焚香对坐,品茗清谈。
对于这些变化,最高兴的是我的乳母韦尚宫。
这日午睡起身,韦尚宫为我梳髻,她将我长发一梳到底,温柔的声音对我道:“万岁出嫁时,也是妾为万岁梳头。如今见万岁与殿下夫妻和睦,妾不知有多高兴。”
我望着镜中自己的容颜,我已经快满十八岁了,褪去了少女丰腴,眉目清瘦明艳。
我笑笑,“朕只有金陵王,哪里会不想与他好生共处呢?”
韦夫人将我的头发挽到头顶,戴上银丝鬏髻,她说:“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让殿下独住在外边呢?”
本来手中正摆弄着一方粉彩胭脂盒,闻言,手下一顿。
我向韦尚宫道:“这是年头上我与金陵王说好的。他理政事,居于王府。”
韦尚宫用一支赤金扁针在我发间拨开缝隙,于鬓边插上一支银龙衔珠步摇,眉边垂下数缕青金米珠缀饰的穗子。韦尚宫复拔出扁针来,我垂眸,那宝蓝色的穗子轻轻颤动起来。
我妆扮毕,韦尚宫知言止于此,便道:“好了。万岁你瞧。”她打开一只新妆奁,里面有一方小小的水晶镜,只照见我的鬓角,那宝蓝色的青金穗子衬着少女的眉眼,端艳无方。
我起身站至大穿衣镜边,镜中女子穿着银白薄纱立领长袄,袄内青金色缎绣主腰,下衬月白五谷丰登织金马面裙。圆润的肩头,脖上戴的金团龙,皆依稀可见。这种薄纱袄子,是我朝女子室内穿着以避暑的,不在外穿着。而宫内女子每至夏季,多如此穿着。我却极少穿,因我长大之后需见的外男太多,韦尚宫、尹宫正等规束颇为严,并不为我如此打扮。
虽然今日休沐,午后我也要到前殿东暖阁读书。然而方行至后殿正堂,恰遇上一袭淡青色道袍的房选。
他头上戴着四方平定巾,愈显得身长玉立。
但此刻,他却站定在那里。我一笑,对他道:“愣着作什么?前殿去。”
他的目光从我衣服上一带而过,即垂下了眼眸,颔首道:“好。”
我们并肩穿堂而过,怀恩怀梁两个早就候在穿堂小门边,看见他们,房选不禁向前一步,几乎越过了我。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看来他是不想让我这般穿着被内使看到了。
不禁一笑。捉住了他袍褶,他回眸看我,我笑道:“无妨。宫中女子多这般穿着,见惯便好。”他目光下移,只见我雪色薄纱笼着的手腕,葱指正捏着他袍褶一角,匆忙间抬手去挡,却正握在我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