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平衡的人,还有谁比房选更加合适呢?即便他日后权倾天下,他还是我的夫君。文官们只会拉拢他,而不会接纳他。至于他对我的威胁,等他真的做到那一步,回首就会发现自己其实一无所有。
这是我思虑两年的结果。且即便父亲病中,也对我说:“日后房选成器,你可以大用他。即便他出异心,也有个退步。”
那日明窗下谈话后,房选每日午后至养心殿批阅奏折。我依旧占据着东暖阁,而把西暖阁让出来给他办公之用。宫门落锁之前,房选轻车简从出宫,回到他的王府。第二天卯正,他和所有大臣一样在奉天门参朝,早朝毕,回吏部衙门莅事,午后未初至养心殿批阅奏折。
房选来之前,是我的午睡时间,这段时间里,怀恩会将当日所收的奏折分类。机要之折送到东暖阁御览,余下的送到西暖阁房选案上。
转眼便是初夏。
这天午正我便睡醒了,因而早早在东暖阁批折。未初,还不见房选人影,便叫了茶歇。一盏茶的功夫,才闻里外内使们叠声传掌之声,隔着微透的纱帘,房选身长玉立。往日,他不过站在正堂隔帘向我行礼,我便让他去西暖阁了。期间若有奏折交互,皆由内使。可是今天,我抬起手,示意内使们打起帘子。
房选站在帘外,身上还是上朝时的那一身石青衮龙袍,头戴乌纱翼善冠。我一愣,说:“始政,进来。”闻言,房选步入东暖阁站定。他走近了,我发觉他面色发白,眼眶下青紫,应是疲惫所致。便问他,“今日吏部何事耽搁了?”
“是今年京察的事,方才在听考功司的回事,问了几番,竟误了万岁的时辰,臣有罪。”他答道。我摆了摆手,“无妨,我看你面色不佳,想是疲惫所致。午膳在哪里用的?”
说话间,怀恩引他坐上明窗下的大炕,我偏着头与他说话。
“谢万岁关怀,方才在衙门里与郑澜一起用的。”他回答。
我点点头,又望见他所穿的衮龙袍。这本是他常朝和视事时所穿的官服,午后至养心殿批折时,往往换了居丧时纹饰简单的常服,多为素色圆领袍或道袍。而今他未换衣服便过来,我自知道是赶急了,便道:“公务冗杂,日常不调也是有的。你去后面换过衣服,缓一缓再来批折也可。”
他撩袍起身,向我一礼,“谢万岁体恤。”
我笑笑,让怀梁带他到后殿去。从前我做公主居住在养心殿时,每月朔望他也会在后殿西梢殿起居,那里他的服用一应是齐全的。
房选去了一炷香的功夫,回来时与我隔帘道安,透过轻薄的明黄纱幔,他一袭石青色道袍,隐隐绰绰。我脑海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抓不住。
一连批了几本折子。忽觉近来朝中大事甫定,该做的都已经完成,没有完成的都是不能立成的事。因而看着那些浩浩荡荡的溢美之辞,渐渐觉得索然了。我让怀恩念折,我闭目稍息,不过答几句:“知道了,工部奏议,如票拟,都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怀恩又展开一折开始念,念着念着突然顿住了,我抬眸见他似微有难色,便示意他将折子放下。我自己拿起那奏折,不过看了一半,突觉浑身的血气都涌到脸上,我忍住勃然大怒看完折子,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本奏折阖上,豁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