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流血了!快别动了!”那小太监瞧着自己前襟上的斑斑鲜血,又瞧着轻许右手被鲜血浸染的纱布,已经吓得脸色更惨白几分,忙得就去找剪子和药酒。
轻许怔怔地看着面前青石砖上的一大片粘稠鲜血,顿了顿,目光才停留在自己的右手上——
只有四根手指。
轻许满脸惊恐,两只手一起慌忙拆着那右手上的纱布,也顾不上疼,直等到那纱布全然被拆开,等到眼睁睁看着那露出森然白骨的伤口,轻许全身僵硬,尖叫地地昏死过去。
上书房。
这是始休来上书房的第一天,和始休一道来的,还有长公主方渐琪,闹了这许多天的脾气,终究也是个头儿了,加上昨儿太后亲自唤了她去慈宁宫用膳,好一番宽慰,已然给足了颜面,她自然不好再耍性子。
只是不管徐令月如何开导,方渐琪还是不愿和始休一道用膳,就连平时在路上遇到也都是双眼起白云的,徐德仪也曾经当着始休的面轻描淡写地训斥了方渐琪几次,方渐琪反而更不待见始休了,始休也是个识趣的,便不再入正殿用膳,而是自己从小厨房里头取了膳食回三清殿独自食用,徐德仪对始休的做法似是比较满意,今儿一早上还特特让春桃亲自来给始休送了一回早膳,又交代了许多上书房的规矩。
始休用完早膳,便就忙得抱着一摞书朝上书房走去,徐德仪如今还没有给始休配宫人,三清殿只有一个六十几岁的崔嬷嬷在里头收拾整理,那崔嬷嬷有些眼花耳背,腿脚也不甚利索,自然不能随始休出入各宫各殿,始休却也觉得清净。
始休一边走,心里头一边默背着昨天自己预习的《论语》,从前在乾西宫里头,被打入冷宫的女人,偶有神志清醒且无聊之极的,也曾断断续续教过他诗词的,所以他也认得几个字。
只是如今那寥寥的学识,让他心里头很是不安,据说《论语》是皇子开蒙的最简易的一本功课,但就是这最简单的一本书,他一页读下来,不认识的便就十有七八,更加不用说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了,偏又无人可问,始休就只能自己在三清殿里头干琢磨,好在他聪慧,多少算明白些。
始休正闷头走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仍旧继续朝前走着,只是没走几步,忽然一个小宫女从后头小跑到了自己面前,稍稍福了福身子,轻声唤道:“四皇子。”
始休被这冷不丁出现的宫女吓了一跳,忙得站住了脚,蹙着眉打量着面前站着的宫女,不是别人,正是方渐琪的贴身宫女李兰芝。
始休对这李兰芝并没有什么好印象,方渐琪素来飞扬跋扈,身边的宫人也都倨傲得很,且这李兰芝还和别的宫人有所不同,她乃是是正六品翰林院编修李寅的长女。
那李寅是徐氏一门出来的弟子门生,对徐氏一门很是忠心,方渐琪乃是大兴唯一的公主,自然需要给可靠的玩伴,徐德仪便瞧上了李寅的长女李兰芝,李寅自然忙不迭把女儿送进宫,虽然眼下只是个宫女,但日后到了婚嫁年纪,徐德仪但凡给李兰芝指门婚事都必然都是天大的恩赐,李兰芝也算是从景仁宫嫁出去的,终其一生都有皇后和长公主做后盾,自然一生无虞,无论如何都比留在家里头强。
那李兰芝也是个聪慧伶俐的,再加上又有父母暗中提点,自然在宫中伺候得妥帖得体,方渐琪素来也很看重她,就连徐德仪也都不当她是寻常宫人看待,三不五时便有赏赐。
不等始休开口,那李兰芝已经站直了身,然后勾了勾唇,含笑对始休道:“四皇子明鉴,这道儿委实狭窄难行,平素也只容一轿通过,偏生今日四皇子却挡了长公主的轿子,还望四皇子能给长公主让个道,不然公主要迟到了,太傅又要训斥公主了。”
始休稍稍回头,这才看到身后浩浩荡荡的一对长公主出行仪仗,莫约有二三十个人,宫女、太监、嬷嬷样样不缺,似乎比徐德仪平日出行都还要风光几分。
只是不管人再多,这两丈宽的道儿,如何就因他一人便就通不过了?
且李兰芝口口声声说什么长公主上课怕迟到,难道他就不怕吗?
始休瞧了瞧身后的长公主仪仗,又看了看比自己还高出半头的李兰芝,那李兰芝皮笑肉不笑地对他抿了抿唇:“怎么?四皇子这是不愿意给长公主让道吗?”
一个区区宫人竟对堂堂皇子说出这样不知深浅的话,就算当场被杖毙也并无不妥的,但是偏生却没人觉得从李兰芝口中说出这番话有什么不合适,一个个或是不屑或是讥诮地盯着始休,似是在看一出好戏。
只是未等始休开口,方渐琪已经撩开了轿帘,柳眉倒竖,对前面两人吼道:“兰芝,休得再和他浪费口舌!他若是不肯让道,就只管从他身上踩过去!”
一边说着,方渐琪一边对前面四名抬轿的太监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走,你们是等着去慎刑司服役吗?”
那四名太监颇为为难地看了看前面的始休,李兰芝对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等片刻,一边又转过头对始休缓声道:“四皇子如今是帝后嫡子,自然比别的皇子又有不同,皇后娘娘自然是格外看重四皇子的,四皇子也要对得起皇后娘娘的厚爱才是,四皇子,您说是吧?”
始休一字不吭,木讷着一张脸朝后面退了几步直到后背贴了墙角才停下脚。
李兰芝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四皇子是个聪明的,难怪皇后娘娘对您青眼有加。”
“起轿。”一边说着,李兰芝一边唤了那几个太监起轿,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始休面前经过。
那轿子从始休身边经过的时候,里头传出来方渐琪的讥诮声:“不过是个孽障!”
一众宫人垂着头却都少不得拿眼撇着退到墙边的始休,瞧着师叔仍旧一脸木然,眼中都不由得更升出了许多不屑。
待到仪仗全部通过,始休才勾了勾唇,对着远去的仪仗,脸上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来。
方渐琪,咱们来日方长。
进了上书房,太傅还没到,一众皇子都已经到了,大皇子方渐瑜和五皇子方渐琼正坐在一起说话,二皇子方渐玮正说笑话逗三皇子方渐琛和六皇子方渐瑾,方渐琛忍不住捂着嘴笑,两颊都红彤彤的,方渐瑾也坐在一边笑嘻嘻地听,不时四处瞄上几眼。
方渐瑾其实并未到入上书房的年纪,本来要到年后才入上书房的,但是六皇子素来懂事好学,自己去方之衡面前几番请求,所以方之衡便答允了,这一次是与始休一起入上书房开蒙。
方渐琪却和李兰芝坐在一边叙话,显然是说到了什么趣事,方渐琪笑靥如花、明眸皓齿,八岁的姑娘,已经出落得颇有婷婷之姿。
一众人瞧着始休进了上书房,除了方渐琪之外都是一顿,他们已经听说四皇子今日会入上书房,却瞧着始休是孤身一人过来,身边连个给拿书袋的太监都没有,更别说是伴读了,自然都是一怔,随即每人心中多少都涌上些不屑来。
他们已经听说四皇子今日会入上书房,却瞧着始休是孤身一人过来,身边连个给拿书袋的太监都没有,更别说是伴读了,自然都是一怔,随即每人心中多少都涌上些不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