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许哆嗦着说不出话,咬着唇,看着一圈人围在自己身边指指点点,轻许又惊又怕,等再看到碧姑姑的时候,轻许忍不住有些哽咽:“姑姑。”
碧姑姑一声叹息,蹲在轻许面前,缓声道:“丫头,你只需说,你到底拿没拿那件衣服,若是你没拿,姑姑肯定给你做主。”
轻许咽了咽唾沫,不敢再看碧姑姑,一双眼怔怔地盯着碧姑姑黑布鞋上沾的泥。
她是拿了衣服,可是这怎么算是偷?
那就是一件要处理焚化的衣服,这样的衣服,她舍不得给焚化了,留给始休穿了,这不是更好吗?
而且那天在御膳房她明明就已经和小桂子说的明白清楚,而且小桂子当时也点头答应,并无不妥,可是今天小桂子怎么会突然变脸?
不过就是一件破衣服,翠莲又怎么会这般咬死不放?
直到轻许被送进慎刑司,手脚都被捆在铁柱上,轻许才隐隐地知道,这次事情必定不简单。
偷衣服不过是个借口,是有人想陷害自己才是真的。
到底是谁?
是采莲,还是小桂子?
他们为什么要陷害我?
到底是谁要花这么大的阵仗来整我这个、比蝼蚁还卑贱许多的婢子?
毓庆宫。
夜。
万欣然已经接连几日都没有睡安稳了,自从贤妃安少眉有孕之后,方之衡便就再没有来过毓庆宫了,万欣然心中自是不安,除了当年淑妃入宫,方之衡便就再没有如此冷落于她,万欣然心中忐忑,所以今日上午足足上了两个时辰的妆,等到方之衡下朝,就忙不迭赶去了养心殿,还带去了自己亲手炖的蜂蜜燕窝。
可是万欣然哪里想到方之衡此时正在养心殿和徐德仪、安少眉用午膳,是徐德仪亲手下厨做的一应饭菜,方之衡少不得赞了几句皇后贤德的话,万欣然进去的时候,三人正言笑晏晏,方之衡和徐德仪不断给安少眉夹菜,安少眉很是神采飞扬。
安少眉因为有孕在身,再加上又是头三个月的敏感时期,所以连日都没有上妆,可谓是素面朝天,但就是这般的素面朝天让万欣然恨得咬牙切齿。
安少眉小她五岁,正青春年少,双十年华,且如今又圣恩优渥,自然更是容貌醉人,方之衡都少不得赞了安少眉一句,清水出芙蓉,虽然是随口说的,但是徐德仪却少不得含笑瞄了一眼万欣然精心装扮的脸,万欣然就更气了。
用完午膳之后,徐德仪便就回了景仁宫,因为外面日头大,安少眉倒是没有着急回宫。
方之衡用完午膳便没有什么胃口去吃甜腻腻的蜂蜜燕窝,就随手把万欣然盛出来的蜂蜜燕窝递给了安少眉,万欣然看着自己的心意都进了安少眉的肚子,更是咬牙。
安少眉孕中多眠,方之衡也有睡午觉的习惯,所以两人双双去寝殿午睡,万欣然只好讪讪地回了毓庆宫。
生了大半天的气,到了晚上听了秋玲的禀告今日浣衣局的事儿,万欣然这才觉得顺了口气,总算有一件顺心的事儿了。
“采莲是个让人放心的,做事儿素来利索,也不枉本宫这些年栽培她,”万欣然抿了口茶,一边又缓声道,“倒是那个小桂子,不想也这般机灵。”
“那小桂子想依附娘娘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咱们毓庆宫哪儿瞧得上他啊?”秋玲一边给万欣然捏脚,一边陪笑道,“这次好不容易有福分为毓庆宫办事儿,他能不卯足了劲儿办好吗?所以啊,奴婢不过稍稍一点,他就明白个彻底。”
万欣然抿了口茶,嗤笑道:“他这一身贱骨头倒也好使得很。”
秋玲却有些担忧道:“小桂子这事儿办得着实不错,只是娘娘不是说了太后在宫中不能轻易动人的吗?且那丫头也是太后盯上了的,娘娘怎么这时候忽然下手了?就不怕太后动怒吗?”
“太后不发话,那丫头便就算不得太后的人,即便本宫如今动了那丫头,太后只怕也懒得去管,”万欣然勾了勾唇道,“太后如今怕在为皇后着急呢,你日日瞧着皇后眉开眼笑的,她心里指不定多着急呢,安家哪是普通的人家?百年大族,比徐家可不逊色半分,若是安少眉这一次真的诞下皇子,能有两子傍身,本宫这个万贵妃自然是要靠边站,只怕皇后也岌岌可危呢。”
“娘娘所言极是,贤妃若是一举夺子,自然是不甘心居于皇后之下,偏生皇后还是个生不出来的,且还年老色衰,”秋玲也笑,“到时候,只怕不用安家人开口,皇后就要乖乖让贤呢,再说了,皇上又这样看重安家父子,一个是封疆大吏,一个是禁军统领,哪个不是跺脚地颤的人物?”
万欣然道:“所以啊,自然要趁这个时候摆平这些子事,虽然不知太后的真正用意,但到底这事儿牵扯着冷宫,本宫心里头始终觉得蹊跷,所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总是没错,秋玲,明日一早你就去慎刑司一趟,务必要从那丫头口中挖出些真东西来,那冷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是,奴婢遵命。”秋玲忙应声道。
慎刑司。
轻许已经被绑在大铁柱上整整一日一夜了,粒米未进,滴水未沾,若换做从前,轻许怕也未必会觉得怎样,但是这阵子偏生一直吃得饱睡得好,许久不曾挨饿,这时候轻许自然觉得饥饿难忍,嘴唇早就干裂脱皮,轻许却都不敢去舔,只要稍稍碰到,就觉得钻心的疼,不用说,嘴唇肯定是流血了。
手脚早就麻了,现在也早就不觉酸疼了,轻许垂着头,盯着黢黑的地面看,心里面却想着藏在窝棚里头的四根大棒骨,原本想着昨天带去乾西宫炖给始休吃的,如今怕是变味了。
想着乾西宫前院的绿油油的鸡毛菜,轻许更是觉得可惜。
始休那小子,怕是要担心了吧?
“知啦!”
轻许正胡思乱想着,蓦地听到开门声,轻许赶紧抬头看,只见一个身着竹青花素绫宫装的年轻女子进来,颇有几分姿色,一脸的盛气凌人,轻许认得这是正二品宫人的服饰,她从前也曾洗过这样的衣服,不过却还是头一次瞧见穿这样衣服的人。
秋玲被两位慎刑司的嬷嬷簇拥着进了行刑室,因为这地方并不通风,所以长年都弥漫着血腥气味,秋玲不由得蹙了蹙眉,一位嬷嬷赶紧擦了擦凳子,讨好笑道:“姑娘快请坐。”
秋玲一边坐下,一边看向轻许,然后沉声问道:“你便就是沈轻许?”
秋玲打量着轻许,轻许也在打量着秋玲,一时间没顾得上答话。
“秋玲姑娘问你话呢!还敢装聋作哑!”那嬷嬷从腰间取下一条软鞭,稍一挥手,轻许的腿上已经多了一条血痕。
轻许疼得呲牙咧嘴,半天喘不过气来,一时间额上满是汗珠,眼睛瞪得更大了。
“从现在起,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秋玲取出帕子擦了擦手,一边缓声道,“敢不张嘴,身上就会多一道鞭子,敢扯谎,就多两道,听见了吗?”
轻许这下子乖了,忙不迭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听见了!都听见了!”
“很好,想不受皮肉之苦,就要识时务,”秋玲勾了勾唇,然后问道,“你为什么要偷那件衣服?”
轻许咬牙道:“我没偷!我一早就跟御膳房的那位桂公公交代了的,他也是满口答应的,自然他都已经知晓了,又何来偷衣服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