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之衡坐在软榻边儿,看着方渐琛熟睡的模样,不由得心头一阵柔软,他今年已经三十岁了,膝下五子一女,按说是早见惯了孩子睡觉的,但是偏生这孩子却让方之衡挂心得很。
“父皇……”
蓦地,从方渐琛的口中溢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父皇,方之衡只道是方渐琛醒了,忙得弯下身子凑过去,小声唤道:“琛儿醒了?”
却见方渐琛仍旧双目紧闭,一边翻了个身顺手抱住了方之衡的胳膊,一边又轻声唤了一声:“父皇别走。”
这小子原是没醒,方之衡不由得哑然失笑,也并未抽出手,就由着方渐琛这样抱着自己,一双凤眸看着熟睡中的儿子,满是温情。
因为方之衡的命令,寝殿中还没有点蜡,夜色渐深,殿中静的只剩下方渐琛轻柔的呼吸声,空气似是凝固了一般,这一对父子,一躺一坐。
“万岁爷!”赵如海小声叫着,一边小心翼翼走进了寝殿。
方之衡之前吩咐过不许人随意进出搅扰三皇子清睡,可见必定是出了大事儿。
方渐琛听得动静,蹙了蹙眉,不安地翻了个身,方之衡顺势将儿子抱进了怀里,一边看着儿子抓着自己的胳膊,用大手捂住了儿子的耳朵,一边小声问赵如海:“什么事儿?”
赵如海满脸堆笑,跪地叩头道:“老奴给万岁爷道喜!贤妃娘娘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方之衡挑眉:“什么时候的事儿?”
赵如海忙道:“启禀万岁爷,贤妃娘娘早起就吃不下饭,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暑热的缘故,哪知午膳也吃不下,午睡的时候又腹痛难忍,长春宫的宫人这才慌忙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过去了,这才知道是有喜了,皇后娘娘和万贵妃也忙得命人去敬事房取了彤史,这么一查,果然不错,这才命人来给万岁爷报喜呢!”
方之衡点点头:“行了,你先下去吧。”
赵如海一怔,小心询问:“万岁爷不去长春宫瞧一瞧贤妃娘娘?”
方之衡不语,只是一味儿低头看着怀中的儿子,小孩儿白瘦的手指正死死地抓着方之衡的前襟,着实像是只护食的小兽,方之衡不由得勾了勾唇,笑了。
赵如海不敢再多言,忙的躬身退下,心中不由得纳闷,从前每每听到嫔妃有喜的消息,万岁爷总是忙不迭就赶过去的,万岁爷虽然对嫔妃一向冷淡,但是对子嗣却甚是看重的,这一次,倒是让人有些看不透了。
长春宫。
方之衡是一个时辰后才去的长春宫,那时候方渐琛已经睡醒了一觉,方之衡命人把方渐琛送了回去,然后这才去的长春宫。
皇上迟迟不来,自然徐德仪和万欣然也不敢走,两人就坐在寝殿里头陪着安少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徐德仪和万欣然都有些心不在焉,安少眉话也少得很,时不时抬头朝外面看,显然是等得焦心,直到听着外头传来赵如海的通报声,安少眉这才舒了口气,眉开眼笑了起来。
“臣妾恭迎万岁爷!”
徐德仪和万欣然听了通报,也忙得起身迎驾,方之衡摆了摆手让两人起来,然后径直走到床前坐下,安少眉随即乖巧地坐了起了,两颊绯红,水眸浸染,艳丽不可方物,一边娇滴滴对方之衡施施然行礼,道:“臣妾见过万岁爷。”
方之衡忙扶了一把安少眉,一边柔声道:“快躺着,你如今的身子还行什么礼?”
徐德仪和万欣然知趣地一道告退,平素并不怎么对付的两个女人,这一次倒是难得同行。
“安妹妹真是好福气,才刚刚双十年华便就又有喜了,”徐德仪勾了勾唇,含笑对万欣然道,“瞧着万岁爷对安妹妹疼爱有加,安妹妹的位份怕又要晋一晋了呢,如今贵妃妹妹协力六宫,可要先着手准备了。”
“多谢皇后娘娘提点,若是万岁爷有旨意,臣妾自然不会怠慢分毫,”万欣然报以微笑,顿了顿,又道,“只是万岁爷不是还没发话吗?”
“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贵妃妹妹素来是个眼尖的,怎么这一次就瞧不出呢?”徐德仪一边缓步,一边道,“安妹妹那样的家世,就算没有身子,晋封贵妃也是早晚的事儿,说不定这一次安妹妹肚皮争气,再为万岁爷诞下一位龙子,万岁爷龙心大悦,一举封了安妹妹皇贵妃也未可知呢。”
不等万欣然开口,徐德仪一进被春桃搀着进了轿子。
“皇后娘娘起驾!”
“臣妾恭送皇后娘娘。”万欣然冷着脸躬身行礼道。
浣衣局。
轻许是在洗衣服时候,忽然被两个太监抓起来的,轻许还没回过神来,人就已经被五花大绑丢在了地上,轻许被摔得整个人都蒙圈了,一时间连气都喘不过来。
碧姑姑急的举着棒槌就打那小太监,小太监疼得呲牙咧嘴,又不敢还手,只能道:“碧姑姑,你快停手,是翠莲姑姑吩咐我们将轻许抓起来的。”
“任凭是谁,没头没脑地就要抓人,老婆子我就是看不过眼!”碧姑姑瞪着那小太监道。
翠莲掐着腰冷笑着走过来,对碧姑姑道:“怎么样?姑姑仗着资历深厚,便就要包庇罪犯?”
“罪犯?”碧姑姑一怔,随即又怒冲冲道,“她一个六七岁的黄毛小丫头、一天到晚就蹲在水池便洗衣服,能犯了什么罪?你倒是说说看!”
“偷盗衣服,还不算犯罪吗?”翠莲挑了挑眉,瞥了一眼地上的轻许。
不等碧姑姑开口,翠莲又冷声道:“御膳房的衣服向来都不是这丫头负责清洗的,前几日是她顶了阿玉的班洗了一次御膳房的衣服,偏生就是那一次就丢了一件衣服,御膳房的人如今都找到老娘头上了,害的老娘被免了半年的月俸,又被训斥半天,就因为这小蹄子手脚不干净!碧姑姑,你说该不该治这小蹄子的罪?”
碧姑姑不信,争辩道:“我日日和这丫头一道洗衣,她若是真的偷了衣服,我怎么会看不到?你没凭没据休得乱说!”
“碧姑姑上了年纪了,眼神不好也是有的,”翠莲走到轻许身边,墨绿的粗布鞋在轻许面前点了点,居高临下道,“轻许,你自己说,你到底偷了没有?”
到了这个时候,轻许自然知道丢的是哪一件衣服。
那天她替阿玉洗衣服,有一件太监长袍大半身都是油腥,且衣服又破得很,若换做是平时,这衣服是要直接送到焚化处记档之后处理算了的,但是轻许私心想着留给始休,所以就偷偷留了下来,本来也不算什么,这样的事儿在浣衣局并不少见,哪个粗做宫女的枕巾被面上没有用旧衣服做的补丁?
不想到了她这里,却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桂公公,你瞧瞧,那一日是不是这丫头去御膳房取的衣服?”不等轻许说话,翠莲又开口道。
“是,就是这丫头,这丫头平日惯会装乖办傻的,瞧着怪可怜见的,也因此从我们御膳房得了不少好东西,不想竟是个白眼狼,还偷了咱家的衣服。”
轻许抬头看去,正是御膳房的小桂子,轻许挣扎着道:“桂公公,你怎么能这样说?那天送衣服去御膳房的时候,我还特地跟你说了你那件衣服洗不得了,是要处理的,我还让你去内务府重新领一件,你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
“笑话!你什么时候和咱家说过?”小桂子冷笑道,“即便你说过,是咱家记性不好给忘了,那么你去焚化衣服的时候,可有记档吗?如果能拿出记档,就当是咱家冤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