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你,我和长姊如今必定都嫁于良人,这般年岁也必是子孙绕膝,过着安稳日子,但是三哥,就是因为你,我和长姊这一生受尽了多少苦楚?”徐令月涕泪横流,一脸妆容狼狈不堪,她却不躲不闪,就这样深深看着方之龄,“三哥,都是因为你。”
徐令月涕泪横流,一脸妆容狼狈不堪,她却不躲不闪,就这样深深看着方之龄,“三哥,都是因为你。”
“这样的事,从古至今,从来就没有能勉强来的,打我第一眼在京西香山瞧见了敏珑,这一世心中再不可能存有他人,只是说到底,我的确有错,不该因为对你心怀恻隐,一次次将拒绝咽下了口,”方之龄不似刚才那般暴怒,蜡黄的脸一点点平静下来,对上徐令月的眼,叹息道,“只是月儿若非你如此偏执,又何至于此?是你亲手葬送了自己一生,今时今日又何苦抱怨?”
“是啊,的确是我葬送了自己的一生,不过也是我,葬送了你的一生,还有长姊的一生,呵呵,不过现在想来也是值了,”徐令月自嘲一笑,伸手撩了撩额前斑白碎发,一边对方之龄阴狠一笑,“都道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得不到的,你们也休想。”
“你已经走火入魔了,”方之龄摇头道,眼中都是惋惜哀叹,“敏珑若是知道你这些年的究竟藏着什么心思,怕也会心惊齿寒,你实在让人厌恶。”
“呵呵,三哥你尽管放心,今时今日,你我说的这些子话,长姊她永远都不会知道,长姊她待我恩重如山,我又如何会让她心寒至此?”徐令月伸手端起桌上茶杯,将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一边含笑对方之龄道,“对了,三哥必定十分忧心长姊身子,必定也知道晓长姊十年前的一场大病至今仍不能痊愈,不知三哥可知晓其中缘由?”
方之龄一听事关敏珑,忙起身问道:“敏珑她……她现下如何了?身子可大好了?究竟是什么病绵延了这许多年还未痊愈?难道以她的医术竟不能治愈?”
“说到底,再好的医术,终究也只能医好身上的伤,可长姊的伤却在心里头呢。”
“呵呵,说起来还不是因为那一年德容那丫头为歹人所害?三哥你也是知道的,长姊素来是最疼德容的,哪有不心疼的呢?自是一场大病,后来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在长姊面前胡言乱语,说什么德容死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个孩子,怕是德容和歹那人所生呢,长姊听闻更是大恸不已,打那时候起,长姊便就落下了病根儿,”徐令月打量着方之龄的反应,心中一阵得意冷笑,一边又慢条斯理道,“不过三哥你也无需担忧,这些年来有秦彻那个痴情种精心照料,长姊身体已然好了许多呢,对了,前一阵子秦彻还特特上山陪长姊过了中秋,直到落雪才下得山呢。”
方之龄面色惨白至极,颤颤指着徐令月,哆哆嗦嗦道:“你这个毒妇!毒妇!”
“怎么?三哥博学广志,竟会不知最毒莫过妇人心?”徐令月缓缓起身,掏出锦帕擦拭一脸涕泪,整理完仪容,讥诮地挑了挑眉,然后转身撩开帷幔走出。
“你这个毒妇!毒妇!”
方之衡嘶哑愤恨之声兀自不绝于耳从身后传来,徐令月的脚步也跟着越发虚浮起来,她蓦地加快了步子,一出了房门,徐令月只觉得身子一软,蓦地一把扶住了廊下圆柱,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雪,一地的银白如泻,让人觉得晕眩不已,徐令月的双眼被那冷色银白刺得疼痛难忍,蓦地就闭上了双眼。
从前,她也曾如这飞雪一般纯澈耀眼过,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亲手设计了那污秽泥淖?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带着决绝毅然跳进了那泥淖中?
从此以后,于她而言,这世间再无纯澈。
不是没有后悔过,但是这样的一条路,只要踏上,如何还能回的了头?
所以,渐渐地,她觉得自己全然麻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污秽浸染,也没有丝毫抗拒。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扭曲狰狞,不过她也心知肚明,她的地位,也变得越来越牢不可破。
终于,她成了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她让谁生谁就生,她让谁死谁就死。
但是,今时今日,她忽然觉得,这些年,似乎都是蹉跎。
她所失去的,永远都换不回来。
她所渴求的,也永远都触不可及。
“太后!太后!”碧乔忙得过来搀扶徐令月,瞧着徐令月双目流泪,忙紧张地道,“太后,您这是怎么了?您还好吗?”
“不好,不好,我一点儿都不好!”徐令月死死抱着那圆柱,一寸长的指甲在上面留下道道印迹,她蓦地歇斯底里嚎啕不已,“这些年,我没一天是好的!一天都没有!”
“太后,这是宗人府!”碧乔吓了一跳,四下逡巡,没瞧见人,这才一颗石头落了地,忙得给徐令月披上了斗篷,搀着徐令月快步走出。
这一年除夕,和往年颇有不同,太后往年必定都要去五台山和长姊徐敏珑一道守岁的,但是因太后突染风寒,卧床多日不见起色,故此只得留在宫中过年,故此除夕晚宴更是不能马虎,但偏生皇后娘娘此时有孕在身,不能主持后宫大小事物,方之衡只得将六宫事宜交由德妃齐双宜和贤妃安少眉共同主持,因万嫔万欣然有主持六宫的经验,故此,方之衡也随口说了句让万嫔从旁协助。
方之衡虽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后宫任谁都瞧得出,万岁爷这是在抬举万欣然,只怕过年,万欣然的位分也要晋一晋了。
安少眉自是恨得咬牙启齿,只是却也懂分寸,且万欣然如今也知收敛,故此两人虽日日相见,却也不曾有过冲突挑衅。
除夕当日,因太后和皇后的身子多有不便,故此,方之衡下令免了阖宫饮宴,只在后宫设宴,并不邀外臣,只太后、帝后、品阶高的妃嫔、各宫皇子公主一大家子团聚,也算是其乐融融。
晚宴伊始,按照祖制,自是一众皇子公主向太后、皇上、皇后叩拜行礼,恭贺新岁,然后跪领赏赐,太后给诸位皇子公主分别备下一挂金丝香木嵌蝉玉珠手钏,并一卷手抄经文,皇后所备下之礼则是嵌碧玺雕麒麟纹和田玉如意。
太后和皇后所赐之物皆是一般品样,诸位皇子并无差异,但方之衡所赐却并不相同。
当晚,六位皇子除了都得了一副张子尚的真迹,并一把凌烟阁宝剑之外,大皇子方渐瑜却多了一把十二骨白玉扇子,二皇子多了一匹大宛汗血宝马,三皇子方渐琛多了一个苏绣软枕,六皇子方渐瑾多了一个黄金九连环,唯独四皇子方始休和五皇子方渐琼,并无其他所获。
因太后和皇后身子疲乏,所以晚宴早早结束,安少眉身子初好,今日又是华服精妆,艳压群芳,方之衡已数月不曾碰安少眉,此时自是少不得多瞧了几眼,安少眉又是个惯会撒娇邀宠的,晚宴早早散去,方之衡自然也去了长春宫,一夜颠鸾倒凤自是不必多说。
慈宁宫。
碧乔搀着徐令月回了寝殿,徐令月歪在软榻上,抿了口茶,面色有些沉郁,半晌才开口:“碧乔,可派人去了宗人府么?”
“是,太后一早就吩咐好了,奴婢自然是不敢忘的,”碧乔跪在地上,一边给徐令月脱了鞋袜洗脚,一边又道,“奴婢按照太后的吩咐,一应酒菜丰盛,都给三皇子送去了,一应吃食都是三皇子平日最爱,想必三皇子能过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