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照旧,似乎始休从来没有在宗人府里挨过饿,也似乎徐德仪从未来过三清殿,只是始休的膳食明显与过去不同,如今,他的膳食规格也同方渐瑜等皇子的一般无二了。
第一次瞧见铺满小圆桌的膳食,始休还颇有些吃惊,面前满满当当的摆着一盘清蒸乳鸽,一盘红烧赤贝,一盘葱爆牛柳,还有一盘子糖醋荷藕,一盘子鲜蘑菜心,并一份一品官燕,翠玉豆糕和金丝烧麦,外加一份红米饭。
始休捏着乌木镶银的筷子,一时间倒不知如何下箸了,倒是坐在他旁边的二皇子方渐玮含笑对始休道:“四弟身子可都大好了吗?这忙慌地就来上课,身子可要紧吗?”
自打进了上书房,始休抬头瞥了一眼方渐玮,这个人,这样的笑,他从一开始便就不喜欢,明明脸上噙着笑,但是眼里却是一片泠然之色,这样的笑,比五皇子方渐琼的呲牙瞪眼,更让始休讨厌。
始休点头:“都大好了。”
“四弟躺了两天,自是拉下了功课,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方渐玮仍旧一脸人畜无害的笑。
“二弟这两日,日日都在咸福宫给三弟讲课,如今又要去景仁宫给四弟说课了吗?”方渐瑜一边舀着官燕,一边慢条斯理道,“看来最应该当心身子的,却是二弟啊。”
纵狗咬人之事已然过了这些时日,方之衡对始休先是关入宗人府,后又因中秋团圆所以接出,始休卧床这两日,方之衡也未作任何表示,更没有多一句过问,但是方之衡却对方渐瑜和方渐琼兄弟安抚有加,不仅允许他们继续在宫中养狗,中秋节后,方之衡还去了毓庆宫用了午膳,瞧了万欣然一个时辰的梨花带雨,最后还吩咐内务府送了几匹蜀锦给万欣然送过去。
但凡是个明眼人便就瞧得出方之衡的态度,自然方渐瑜心里更是明了,所以在这一众兄弟面前说起话来也更有底气。
方渐玮倒并不尴尬,转头对方渐瑜道:“大皇兄所言极是,只是愚弟又没有养狗的本事,自然比不得大皇兄日日要花许多心思在狗身上,自然也比大皇兄多出许多空闲来,就不劳大皇兄费心了。”
方渐瑜冷笑道:“二皇弟此言差矣,那狗虽然是畜牲,但却是最忠诚、最知晓忠心报恩的,比起人来,本宫更愿意相信狗,所以本宫这才舍得在狗身上下功夫,只是有一言二弟需牢记在心。”
方渐玮扬眉:“还请大皇兄赐教。”
“养狗总比养白眼狼的好,”方渐瑜眯着眼瞄着始休,顿了顿,又含笑对方渐玮挑眉道,“不过二弟若是喜欢竹篮打水,那就当本宫是笑说罢了。”
言毕,方渐瑜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擦了嘴,然后起身便朝外走去,方渐琼也忙得跟了方渐瑜身后走出,一边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始休:“白眼狼。”
方渐玮瞧着始休一脸沉默,少不得含笑道:“五皇子年幼,四弟是做兄长的,万不得和他一般见识。”
始休勾了勾唇,抬头对方渐玮道:“二皇兄说的是,五皇子年幼,待人接物上自然不能和二皇子相较。”
始休话音一落,膳房中的方渐琪、方渐玮、方渐瑾皆露出讶异神色,始休打一开始就是个不愿多说一句的主儿,更不会说这等惹人多思的话,这匍一开口,颇有站队之意,这就不能不让人深思了。
“哼,果然是个畜生性子,挨饥受冻之后便就学得乖了,忙不迭就要寻摸新主儿了,呵呵,果然不错,”方渐琪嗤笑道,一边对方渐玮挑眉道,“也是二皇弟的好手段。”
方渐玮含笑道:“公主言笑了,同气连枝、兄友弟恭乃是父皇所望,咱们做儿女的,理应做到。”
“兰芝,咱们走,说了这半天的废话,也是累了。”方渐琪懒得听方渐玮啰嗦,挺胸昂首,带着李兰芝出了膳房。
方渐玮转头又对始休道:“四弟既是用完了膳,咱们也回书房吧。”
始休含笑:“二皇兄先请。”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膳房,一时间,膳房中就只剩下方渐瑾一人,他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一品官燕,然后从容不迫用锦帕擦嘴,又稍稍坐了片刻,这才起身,也出了膳房。
钟粹宫。
从小校场下来之后,方渐玮又去咸福宫给三皇子方渐瑾说了今日的课程,丽嫔心中感激他几日不断地过来,便就留了方渐玮在咸福宫用膳,方渐玮推脱不得,便就让贴身宫人先回咸福宫禀报了德妃齐双宜,等在咸福宫用了一遭晚膳,回到钟粹宫的时候,天已然擦黑了。
方渐玮推脱不得,便就让贴身宫人先回咸福宫禀报了德妃齐双宜,等在咸福宫用了一遭晚膳,回到咸福宫钟粹宫的时候,天已然擦黑了。
齐双宜知道儿子劳累,早早地就让人烧好了水,方渐玮一回宫,便就先去偏殿沐浴更衣。
方渐玮这几日上书房、小校场、咸福宫、钟粹宫地来回跑,自是劳累,加上今日晌午又给始休说了半个时辰的课,始休是个什么都不懂不会的主儿,自然比方渐瑾要费劲许多,所以方渐玮这时候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在浴桶里头泡了小半个时辰,若不是宫人过来提醒,他几乎都要睡着了。
方渐玮沐浴出来,一进了大殿,齐双宜便就忙得让人端了一碗红豆薏仁鲜奶羹过来,一边接过递到儿子面前,一边叮嘱儿子:“瞧你这一脸子疲倦像,先把汤喝完了才许回去歇息。”
方渐玮从齐双宜手中接过冒着热气的汤羹,一边对齐双宜含笑道:“母妃日日亲手为儿子做汤羹,这番劳累,倒显得是儿子不孝了。”
齐双宜从宫人手中接过帕子,坐在软榻上给儿子擦头发,一边柔声道:“以后若再说这些子酸掉牙的话,看本宫不撕烂你的嘴。”
“母妃哪里舍得呢,母妃还等着儿子用这张嘴尝母妃做的好汤羹呢,”方渐玮大半个身子都靠在齐双宜身上,一边舀着汤羹喝,一边忍不住赞道,“母妃的手艺,果然是十个御膳房都比不了的,也难怪父皇每一次过来用膳总赞母妃手艺绝佳,说起来,儿子和父皇都是有口福的。”
齐双宜眼神不由得一暗,手上的动作也是一顿,半晌才一脸黯然,沉声道:“本宫的家世不高,又资质平庸,在后宫里头,容貌并非拔尖,且如今又到了这个年纪了,自是不比那许多年轻的妃嫔婀娜娇人,还不善诗词,偏生又不通音律歌舞,能让你父皇开口称赞的,怕也只有这门上不得台面的手艺了。”
方渐玮听齐双宜如此出言自伤,心中又急又疼,忙得将汤碗递给宫人,一边又命一众宫人退下,然后这才握着齐双宜的手道:“是儿子口不择言,让母妃伤心了,请母妃责罚。”
齐双宜摇头,一边仍旧给儿子擦头发,一边叹息道:“若不是有你,即便本宫的手艺再好,你父皇怕是也不愿意再多踏足钟粹宫半步了,玮儿,你是母妃的福星,这些年来,你就是母妃的盼头,母妃疼你都来不及呢,如何会怪你。”
方渐玮瞧着齐双宜神色不好,便小心翼翼问道:“母妃今日是不是遇到什么不痛快的事儿了?不如说来让儿子听听,儿子虽年幼却也希望能为母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