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仪忙得摇头道:“臣妾再不敢了!臣妾以后再不敢擅做主张了!以后臣妾再不敢违拗姑母的意思,只求姑母能够疼臣妾!帮臣妾过了眼下这一关!”
“德仪,你记住今日所言最好,若是记不住也无妨,哀家自也有法子让你记住,”徐令月缓声道,一边抿了口茶,一边又瞥了一眼徐德仪的小腹处,淡淡道,“你虽然是徐家出来唯一的皇后,但是你腹中却不是哀家唯一的皇子,德仪,别让哀家打一开始,便就看低了你,也看低了你肚子里的那一位。”
徐德仪浑身一怔,知道这一次是真的惹了太后动怒了,忙得叩头道:“臣妾再不敢了!请姑母放心!臣妾真的再不敢了!”
“碧乔,”徐令月对外头唤道,唤了碧乔进了,缓声对碧乔道,“给皇后梳洗打扮。”
“是,奴婢遵命,”碧乔一进来就瞧着跪在地上狼狈不已的徐德仪心下一惊,然后忙得过去扶了徐德仪起来,一边忧心道,“皇后娘娘您可是有身子的人,可要好生保重啊,再不敢这般失态了。”
徐德仪抽抽搭搭地随着碧乔到偏殿熟悉更衣,徐令月烦躁地一声叹息,唤了膳房的人做了一份醒酒汤,并几色果品。
等到徐德仪梳洗回来的时候,瞧着桌上多出来的两个食盒,不由的一怔,一边抿了抿唇,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姑母,这个时候准备这些子膳食做什么?”
“你这就送到养心殿去,”徐令月指着那食盒,眼皮都不抬一下,“这些都是皇上平素爱吃的,皇上刚才空这个肚子喝醉那许多酒,夜间势必会醒来,你且在床前候着,等着伺候皇上用宵夜。”
抿了口茶,徐令月又道:“就算你到哀家这里哭瞎了双眼,都比不上在皇上面前卖次乖,皇上既然当即将宗人府的一众人等都处决了,便就是没有想深究下去的意思,可是皇上心里头又哪有不清明的?皇上这是顾着徐氏一门的颜面,也是看在你腹中皇子的份上,这一次皇上是给了你体面,你自然要十倍奉还,日后且小心仔细伺候着吧,休得再惹了皇上恼怒才是。”
“是是是,多谢姑母提点,臣妾这就给万岁爷送去。”徐德仪千恩万谢,忙得让春桃提了那两个食盒退下了。
徐德仪匆匆退下之后,徐令月又起身去了院中,碧乔知道她心里不爽,忙得差人将软椅搬了出来,扶了徐令月坐下,又在徐令月膝上铺了一层绒毯。
“碧乔,五台山那边可都好了?”徐德仪坐在软椅中,眯着眼看着天上圆月,眼神极是悠远,半晌才回过神来,抿了一口碧乔沏好的安神茶,“长姊,她的身子可还好?”
碧乔忙得躬身道:“启禀太后,前些时日,奴婢奉太后之命,已然让人给五台山送了许多茶叶点心去了,今年太后既是在宫里头过中秋,不能回五台山,大小姐的意思是一切从简,但太后的意思是却也不能太寒碜了,所以五台山那边也都准备得颇为得体,太后尽管放心就是。”
“只是大小姐的身子每每到了秋日便就不大好,今年也是如此,不过太医院那边也已经提前备好了药给送了过去了,太后放心就是了,终归太后过不了多少时日还会回五台山的,也不用太过忧心。”
碧乔口中所说的大小姐,不是别人,正是徐令月的长姊,徐氏一门的嫡长女,徐敏珑。
接过碧乔递过来的安神茶,徐令月一边拢着茶盖,一边勾了勾唇,眼中闪过一抹讥诮之色:“是太医院那边备好了药?还是秦氏一族备好了药?呵呵,那秦彻倒也是个世上难觅的,素来不把心思放在功名上,连族长都懒得做,却三不五时朝五台山跑得勤,都这么些年了,不成想,他倒是个坚定不移的。”
碧乔不语,继续给徐令月轻轻揉捏小腿,顿了顿,半晌才小声道:“说起来,那秦彻也是个可怜的。”
“你说他哪里可怜了?”徐令月挑眉问道。
“那秦彻明明是秦氏一族的嫡长子,医术也在如今的太医院院首秦大人之上,原应当前途坦荡一生富贵的,但是当年那秦彻却断断不愿做秦氏一门这一代的族长,也断断不肯入朝为官,且这许多年来也不曾婚娶,形单影只一个人的,虽出身名门贵胄,但说起来不过是庶人一个,在秦氏那样显赫的门楣里,怕百年以来只有他一个人了。”
徐令月抿了口茶,淡淡道:“自己选的路,自然怨不得旁人,且你怎么知道他是可怜呢?说不定,他自己个儿倒是乐在其中呢。”
碧乔忙点头,陪笑道:“太后说的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碧乔,你说突厥的月亮,是不是也这般圆呢?”沉寂半晌,徐令月忽然问道,声音颇有些沧桑,神色也很是疲惫。
碧乔打量着徐令月的神色,小声应道:“都道是千里共婵娟,想必突厥人瞧见的月亮,也是这般。”
“十一年了,”徐令月叹息着沉吟道,“也是时候让他回来了。”
上书房。
始休只躺了两天,便就能下地了,除了人更瘦了,也没有多大影响,转天始休就又去了上书房听课。
三清殿中,还是一如从前,寂静得让人心慌,除了那个年老的崔婆婆再无旁人,始休和那婆婆是说不上话的,自然在三清殿呆不下,但除了上书房他有没有别的地方去。
昨天刚醒来的时候,徐德仪便就带着方渐琪过来瞧了一眼始休,还坐在始休的床前,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很是亲和,竟然连方渐琪都难得没有横鼻子瞪眼,这让始休很是不解。
始休虽然不擅与人交际,但是却也听出了皇后的意思,一则是,让他继续回上书房听课,二则是,日后让他多和自己还有长公主亲近些,一家人不应太生分了。
始休心里多少是带着不解的,自打进了景仁宫,徐德仪便就从未召见过他,方渐琪更是对他不客气得很,这一次两人的转变,着实让始休意外。
徐德仪还询问了始休,三清殿还需不需要加些宫人进来伺候,始休忙的摇头,他自幼独居惯了,如今虽然日日对着这么一个老婆婆很是憋闷,但是也不想更多人在眼前晃悠,再说,他即便再不懂事理,却也知道殿中不该是个热闹的地儿。
出乾西宫的日子渐渐久了,他也知道了什么叫人多眼杂,什么叫隔墙有耳,他自是不存害人之心,却也时时警醒着。
再者,始休心里是带着愧的,一想到轻许,便就觉得自己睡雕花大床是罪过,穿滑不留手的丝绸是罪过,吃热气腾腾的奶香包是罪过,就连如今一日洗两遍脸都是罪过。
绝对不能让更多人伺候,不然他的罪过就更大了。
徐德仪也不勉强,又和始休说了一会子话,便就起身回了,方渐琪自然也忙不迭跟着徐德仪一道回去,只是临走也不忘回头狠狠地剜了始休一眼。
始休看得清楚,心里也极是清明。
这一对母女,心里都是厌恶极了他的,记得徐德仪在慈宁宫头一次见他,眉眼里的厌恶,他到死都不会忘记,还是方渐琪,对他高高举起的马鞭,他更是难忘。
这一对母女明明都是厌恶极了他,如今倒又做出这许多姿态来,始休心里不由得轻笑,这宫里的人,还真是会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