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仪本并不是徐令月心里中意的儿媳首选,比起徐德容的七窍玲珑,徐德仪多少显出了几分笨嘴拙舌来,且徐家打一开始便就将徐德容当做大兴皇朝的皇后娘娘来培养,积年累月,自是费尽了心力,也难免忽视了身为嫡出长姊、其实身份更加尊贵的徐德仪,直到徐德容横死之后,徐家这才开始手忙脚乱地开始培养资质不算上佳的徐德仪,虽然已经为时过晚,但也不能不做,徐令月也只得认了。
她徐令月的儿媳自然是要出自徐家才最放心可靠,所以转年,徐德仪便就嫁给了当时还是大兴四皇子的方之衡。
这些年来,徐德仪很是乖顺听话,徐令月也对徐德仪百般维护,但是徐令月的心里到底还是存着不满和遗憾的,每每徐德仪做了什么混事儿来,徐令月心中就不由得遗憾感慨,若是德容还在,必然不是今日这般蠢笨,尤其是徐德仪偏生还一直迟迟生不出皇子,这也更是让她惴惴了许多年。
碧乔听着徐令月这一声感慨,心中也不由得一震,她素来知道徐令月对皇后娘娘并不十分满意,但是今日却是头一次宣之于口,可见这一次太后真的是动了大气了。
碧乔亲手又烹了一杯安神茶,给徐令月端了上来,一边温声宽慰道:“太后也别太生气了,这也未必就是件坏事儿,都道是吃一堑长一智,皇后娘娘此时必然也是懊恼不已,得了这一次的教训,皇后娘娘日后必定不敢再贸然行事,太后您也累了一天了,先喝口茶安安神,奴婢这就伺候您沐浴就寝吧。”
徐令月接过茶,抿了一口,半晌才冷哼道:“沐浴就寝?哼,等着看吧,今晚怕是还有的闹呢。”
“皇后娘娘驾到!”
徐令月话音一落,便就听到外头传来太监的通报声。
徐令月又抿了口茶,一边嗤笑道:“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碧乔忙得躬身出门,带着一众宫人跪地接驾:“奴婢恭迎皇后娘娘!”
徐德仪匆匆从软轿中下来,一脸慌张,不等春桃过来搀扶,抬脚就忙得朝大殿走去,一边询问碧乔:“碧乔,太后现在可歇下了吗?”
碧乔忙躬身道:“启禀皇后,太后正在大殿里头等皇后娘娘呢。”
徐德仪忙得推门进去,一边对身后众人吩咐:“你们都在外头等着,没有本宫吩咐都不许进来伺候。”
“是,奴婢告退。”碧乔躬身道,一边带着一众宫人退到了院中。
此时,假山上。
趁着一干人等退到院中,南生轻轻拉着轻许的手,一道从假山背面阶梯下了去,两人在花树掩映之下从角门出了慈宁宫,这才松了口气,站直身子然后朝小院走去。
轻许一边想着刚才在假山上听到的对话,一边很是不解,转向南生,奇道:“太后怎么在中秋节生这样大的气?且听那口气,竟像是皇后娘娘惹了太后生气似的,皇后不是太后的亲外甥女吗?怎么还会把太后给气成这般?”
南生斜睨了一眼轻许,意思是你问我,我问谁。
轻许也回了南生一个白眼,一边小声嘀咕:“还真以为你是个无所不知的呢。”
南生勾了勾唇,笑道:“再无所不知,我究竟也钻不进太后那老婆娘的肚子里去。”
“你自然是钻不进去,你既不是那杯安神茶,更不是孙大圣变做的小虫子,怎么有本事钻进她的肚子里?”轻许抿唇一笑,一脸错纵伤痕,在皎皎月色下倒显出许多温柔来,顿了顿,轻许又奇道,“只是太后刚才说的那位叫德容的女子又是谁?怎么从来都没听过宫里还有这号人物,真是奇怪。”
南生面色一怔,半晌才道:“我也不知。”
慈宁宫。
大殿之内。
徐德仪匆匆进来,忙不迭又关上了房门,之后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软榻前,“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冷硬的地砖上,一边叩头,一边含泪哽咽道:“姑母,这一次,您可要救救臣妾!”
徐令月瞥了一眼梨花带雨的徐德仪,抿了口茶,兀自波澜不兴,半晌才道:“堂堂一国之母,这样子哭号无状,像个什么样子?自己拧个帕子先擦了脸去。”
徐德仪心急如焚,哪里有心思擦脸,但是瞧着徐德仪的神色,也不敢贸然反驳,只得起身去拧了个帕子,慌慌张张擦了脸,又对着铜镜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又到了徐德仪面前,复又跪了下来,一边哭哭啼啼道:“姑母,臣妾知错了,以后再不敢贸然行事,这一次,还请太后宽恕臣妾,救救臣妾啊!”
“从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你曾经亲口答应了哀家,说是愿意抚养四皇子,所以哀家才放了四皇子出的乾西宫,”徐令月面色阴郁,缓声道,“德仪,哀家从一开始就并没有半点为难你的意思,身为皇后,你多年不孕,不养个皇子傍身,你的后位如何能坐得安稳?后位不稳,我徐氏一门又如何能够屹立朝堂不倒?所以哀家不得已这才让你抚养了四皇子,当时哀家也跟你说的清楚,即便日后你一朝有孕,也要留四皇子在身边,多一重保险,也是多一份胜算,你当时也并无反对,哀家以为你是真的明白事儿的,如今可好,你刚刚有孕,便就算计着如何取了那四皇子的命,德仪,你这是不满意哀家给你挑的四皇子,还是不满意哀家给你的安排?”
“姑母息怒!自德仪入宫以来,姑母处处为臣妾着想,臣妾自是感激不尽,哪里敢对姑母不满不敬的?”徐德仪忙得拉住了徐令月的下摆,一边又哽咽道,“只是姑母你也知道,臣妾今年都二十九了,好不容易才有了这身孕,以后怕也是再怀不上了的,所以臣妾怎么能不为腹中这独一无二的孩子做打算呢?臣妾也是别无他法。”
“那孽障虽然现下瞧着是个可怜见的,但是他却也是正正经经地帝后嫡子,日后说出去也与臣妾皇儿平起平坐的,他又怎么能心甘情愿辅佐臣妾的皇儿?”
“且四皇子又比臣妾皇儿大了七岁,多了这七年筹划积累,臣妾只怕日后他羽翼渐丰,日后势必要与皇儿为敌啊!”
“还有,姑母您最是清楚不过的,万岁爷之所以肯抬举那孽障,不外乎是因为那孽障身上流着突厥皇室的血液,皇上此次既然想遣回方之龄,那必然要给突厥皇室一番承诺的,臣妾只怕、只怕到时候突厥更要替那孽障谋划前程、添砖加瓦啊!若是万岁爷一时心起,竟为了社稷大业,答应了突厥人的条件,那臣妾的皇儿又该处何地啊?”徐德仪哭得喘息都困难,眼泪鼻涕交错,没有半点平日的尊贵仪容,“姑母,臣妾心里头实在是害怕啊!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绝好机会,臣妾自然是不能放过,只是臣妾没想到万岁爷只关了那孽障这几日便就要放了出来,那孽障偏生还这般命大,竟撑到了今日,如今只怕万岁爷心中已然有数,姑母,您是臣妾在宫中的唯一依靠啊,臣妾只能来求您啊!姑母,您不能不帮臣妾啊!”
“是啊,你一早就心知肚明,哀家不能不帮你,所以这才纵得你这些年来如此无法无天,”徐令月冷眼看着徐德仪跪坐在自己面前哭好哀求,眼神很是不耐,“德仪,你自认为是徐氏一门这一辈仅存的孩子,也是哀家眼下唯一的希望,所以你才会一次次挑战哀家的底线,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