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瑜侍立在屋外，耳朵竖起来，听见了沈慕要走绝涧北部冰谷的消息。
她捏了捏手。
向晚看见她的面色似乎不对，用手肘碰了碰她。
悄声对她说，“阿瑜，你要是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会儿？”
吴瑜笑着摇了摇头。
“就是这两日秋风凉，所以有些受凉罢了。不碍事。”
向晚闻言点了点头。
她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叹道：“还说天下暂定了呢，没有想到还是跟在凉州一样，时不时爷要出去打仗。——夫人每次这种时候都心神不宁的，真是苦。”
吴瑜有些出神，没有立即回她，向晚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阿瑜？”
吴瑜回过神来，笑，“其实我觉得出去打仗倒都是次要了，只要能够平安回来，倒也不算太差。”
她这样说完，看见向晚笑起来，“倒也是这个理儿。”
吴瑜跟着她笑了笑。
却不免想到赵美人先前传过来的信。
她动了动嘴，终究没有发出声来。
一直到吴瑜轮完了班次，沈慕又因事去找了校尉吩咐事情，向晚才进来找到黎乔，道：“今日吴瑜的神情有些不对。”
黎乔取发簪的手顿了一下，她道：“这三年的和平想也到头了，如今战乱一起，吴瑜这枚棋子也才有了用武之地。”
她放下了发簪，声音冷了下来。
“——盯紧她。”
向晚躬下了身，“——喏。”
次日，沈慕出兵。
他出兵于黎明前最暗的时候，兵马滚滚，从朱雀大街直行，朱雀门被人推开，兵马从城中蔓延出去，在秣阳城外一马平川的地面上绝尘而去。
黎乔站在府门前，双手捏在一起，压下了自己心中的不安。
她侧头问向晚，“她有没有什么动静?”
——是说吴瑜。
向晚凑近她的耳边。
“——她于昨夜起身，将一锦囊埋进了后院第五株梅花底下。”
“——写得是什么?”
“没有看到。”向晚咬了咬唇，“——吴瑜走后不久，锦囊就被人挖出，地面的模样如旧，来人遮了头脸，夜里分辨不出是谁。”
黎乔的手指摩擦了一下。
“——去请闻洛来。”
向晚领命离去。
黎乔将此事悉数告知闻洛，闻洛知后躬身给了答复。
“洛必彻查此事，请夫人安心。”
黎乔点了点头，“——只要人还在府中，我想你必能妥善查出来。只是他们于此时动手向外传递消息，恐怕消息同爷的行军部署有关。——此事你要同爷通气。”
闻洛点了头，“喏。”
因沈慕出去了，黎乔也府中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先前府中有美人的时候闲下来大抵还能走动着说会儿话，现下府中没有美人了，这会儿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有些无聊，就在想着京中的奶奶们，有没有可以说的上话的。
这样一想，别的人她没有想起来，反倒想起来先前沈慕带来做客的程吉夫妇。
程吉今也外派了，景笙一个人想也无趣，不如叫过来说说话也好。
这样一想，便让向晚去程吉的府上递个帖子去，请景笙来做客。
景笙收到帖子很快就来了。
九月的天气，院子里有些花开了，黎乔让向晚带丫鬟们在亭子里摆了桌凳，放上温酒小食，静待景笙过来。
景笙来的时候同黎乔行礼，黎乔招手让她过来，笑道：“快来，外面风紧。”
景笙笑着坐到里面。她知道程吉同沈慕私交甚好，也知道沈慕出兵的事，对黎乔自然不同，面上的笑容也有三分真心。
“久闻丞相府栽种了两株名贵的朱砂红霜，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黎乔笑着指了指：“喏，那不是。——其实比起朱砂红霜来，香山雏凤更美些。”
景笙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看见紫红色的花瓣，此时通通舒展开来，如同凤凰展翅，大气非常。
她掩着嘴笑，“丞相府倒是好风水。这株香山雏凤我幼时在古书上得见，心心念念地找了父亲想种。父亲费了千心万苦才找到两株幼苗，栽在府里，吩咐花农悉心照料。——我每日都去看，却偏偏不见活，是以至今为止都没有见过，一向引为憾事，不想今日能够得见。”
黎乔笑，“香山雏凤极为娇气，家主先前寻了八九株回来，也不过成活了一株。——说起来，久闻蜀人爱菊，以茎入菜，以花入药，野菊花更是供之药肆，秋来采菊风尚野火盛行，亦堪称一景，可是真的?”
“是的呢。蜀人遍饮菊花酒，酿酒之道亦是一绝。——下次来，笙将自家酿的菊花酒带些过来，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黎乔笑着点了头，“久闻其名，欣赏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他们俩相对聊天，都是喜好读书的人，所见自非一般，黎乔原本只是打算找一个人消磨无聊，不想谈话竟是甚为投机。景笙亦是如此。
最后的最后，景笙见黎乔果真平易近人，遂有些扭捏地问她，“不知夫人可有听相爷提起过程吉的消息?”
黎乔见此笑了一下，“这倒不曾。官事爷虽说过一些，但都不过随口提及，远没有这样细致。”
景笙的神色黯淡下来，“这样啊……”
黎乔见她黯然情状，小心问道：“怎么，程吉出门至今，尚没有一丝消息么？”
景笙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只是先前程吉传回来的消息说闻人御提及了一个名字很奇怪，我还以为他送信给了相爷。”
“——这我倒是不知，是个什么名字?”黎乔问道。
景笙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说出了程吉提及的那个名字。
“——赵方?”
黎乔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手中旋转着杯盏，“景笙，你确定么?”
景笙点了点头。
“决然无误。”
黎乔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老夫人站在门洞之外，同样听见了这个名字。
她握紧了手中的风杖。
赵方?
他竟然还活着么？
她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风杖表面，千里之外的绝涧冰谷里，机随云睁开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