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六国合纵盟军的主帅之一?”那屋内人倏忽间便到了剧辛身旁,略带低沉地向他问话道,只是他问话的声音带着一股阴冷,让人只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
剧辛虽说是高傲自大的很,但是忽然遇到这形同鬼魅一般的人物,也是心中暗暗发怵,口中也战战兢兢地应道:“正…正是。”
“你们六军何时进发栎阳?荆轲所领的弈剑盟那帮乌合之众可也已经到了此地?”那人双目闪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盯着剧辛问话道。
“六军尚在函谷关大摆庆功宴,何日进发栎阳需待孙膑做得定夺,至于弈剑盟那帮人确实已经在军中,并助孙膑破了蒙骜的鱼丽大阵和密卢的驯兽术。”剧辛为那人寒芒相逼,自是不敢作假,一五一十便将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那人听了剧辛此言,微微点了点头,嘿嘿一声冷笑道:“难怪秦国连连落败,就连李斯那老贼也抵挡不住六军的攻势,原来六军文有孙膑、武有荆轲这等万中无一的人物坐镇,他李斯不败才怪。”
“这些所谓的万中无一的人物自然不及钜子尊座的万分之一罢了。”允忌在一旁听得那人这般喃喃自语,随即在一旁插话奉承道。
那人听得允忌这话,脸色一阵得意的神色泛过,不禁自言自语道:“算你还有点眼界,这些人对我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麻烦,但是对于李斯那老贼来说可就不好说了。如果他没什么得力的帮手,这栎阳城早晚得丢掉。”
“那就等到他们两方斗得你死我活之际,钜子尊座便可在旁袖手旁观,坐收渔翁之利,到时候那嬴政自然不得不倚仗钜子尊座了。”允忌在旁一边陪笑,一边继续奉承道。
那人只是瞟了允忌一眼,随后呵呵一笑道:“这个本尊自然知道,不过现下本尊倒是还有别的想法。”他言罢之后,分别朝逍遥散人和剧辛斜睨过去。
允忌自然不知道尊主打的什么主意,于是便十分恭敬地问话道:“不知钜子尊座有何高见?”
那人则是随口一答道:“现在还不是你知道的时候。”随即一个闪身便到了逍遥散人一旁,左手一把握住逍遥散人下颚,拇指和食指分别按住了下颚左右两侧颊车穴,逍遥散人便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巴,那人右手又是掌心相向,往逍遥散人口中一捂,只听咕咚一声,逍遥散人便不知吞下了一颗什么东西。
逍遥散人受那人所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阴毒的尊主到底喂自己吃了什么东西,只一脸惊恐的神色问道:“你…你给我所食何物?!”
其实逍遥散人早已经那允忌口中的钜子尊座到底是何人,此人正是当年与他在李斯丞相府与之过招的那个号称墨家钜子的太皞。而在当年,那个太皞的武功已经是在惠施、张定等人之上,不想如今见得这般形同鬼魅一般的身法,想来他的修炼又到了臻境的地步。他所畏惧太皞的还远不在此,只因当年他便知太皞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如今武学修行到了这般地步,只怕心肠更加恶毒,方才他正暗自惊讶得见之人乃是太皞,一不愣神便也不知道他给自己吃了什么阴毒的东西,所以这才惊恐如此。
太皞见他如此惊恐的模样,嘿嘿一笑道:“这原本是本尊为秦王调理的万寿丹,只是还没来得及供他享用,如今只好先便宜你了。”
逍遥散人虽听太皞这般说道,可是心中哪里肯信他所言,他已然从太皞阴冷的笑容中看到了那份可怕的奸邪。他正暗自思量太皞给自己吃的东西到底有何险恶的用意之际,忽然见他又一个移形换位到了剧辛身旁,而且以同样的手法喂给剧辛吃下了一颗同样的所谓的万寿丹。剧辛本自双手被缚,而且又不通武学,所以根本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已经稀里糊涂地吞了下去。
剧辛也是一阵惊恐和狐疑,连连喝问太皞,太皞只努了努嘴,冷笑道:“这万寿丹本尊用了七七四十九种珍贵药材,再加以七日七夜在丹炉中炼制,才仅仅炼得两颗,服用之后精神会为之大振,无论是练功和淫乐都会有无穷无尽的功效。今日尽数给了两位享用,两位当须好好谢谢本尊才是。”
剧辛疑怒道:“你会如此好心?”
太皞皱了皱眉头,啧啧道:“本尊花费了这么大的精力才炼得的灵丹妙药,尽数给了二位,二位自然也需报答本尊一二才是。”
“哼,你果然别有所图。”剧辛怒喝道。
“不错,我是有事要拜托二位,不过二位也享用了这万寿丹的功效,当须知恩图报。”太皞正言语之间,目光则死死盯住他二人的表情,且看他们如何反应。
而此时逍遥散人已然觉得浑身热血不断翻涌,奇经八脉如同注入了无尽真元一般,气力顿时大增,手臂上青筋根根暴起,只是自己稍稍用力之时,那绑缚自己的牛皮绳索竟被生生挣断成几截。逍遥散人见自己内力竟是如此突飞猛进,不觉大喜,连连朝太皞叩谢道:“多谢钜子尊座厚赐。”
那边剧辛虽然反应不如逍遥散人这般强烈,倒也是觉得精神十分亢奋,似乎有使用不尽的气力。他原本没有修炼过武学之道,所以浑身奇经八脉并未打通,是以内力并不能显现出来,只有精神之力为之大增。
太皞面对逍遥散人的这番叩谢,反倒是不以为然,只是伸手扯过逍遥散人的手臂,拂去衣袖,仔细一看,喃喃自语道:“看来这药力还是重了许多,下次尚需减轻些份量。”
逍遥散人见太皞这般神色,连连朝自己的手臂看去,之间左臂自太渊穴起往人士穴、天士穴,再到臂弯出的曲陵穴,竟有一条暗紫色的长带,不觉心中大惊。须知筋络突然出现暗紫色异象,必然是受毒性所制,此时他才明白,原来这太皞果然并非善类,这万寿丹原不是他口中所说那样可以尽增功力,而且还有可怕的毒性潜藏在内。
其实这太皞所炼制的确实并不是什么万寿丹,而是他研练《八龙神策》时,发现其中一篇名为《药王篇》的篇章,这是针对医家所述的破解之法,其中叙述了诸多药理和毒理,他原本不通这些道理,只是依样画葫芦,照着篇中所言炼制丹药。他所炼制的丹药原名本叫“七魂摄心丹”,服食此丹者,初时会觉得浑身精力大增,然过了些日子便会浑身感到乏力,而且四肢奇痒难忍,直到第七日若是还不能再服食第二颗,那便浑身经络爆裂而亡,是药王篇中所禁忌的丹药。他之所以炼制此丹药,原本正是打算以此献给嬴政之后,并通过这种丹药来控制嬴政,可不想丹药尚未炼制成功,却被李斯先行一步驱逐出秦庭,如今只好在这逍遥散人和剧辛身上试药了。
“钜子尊座,这…?”逍遥散人见自己中毒如此,连连不停发问道。
太皞依旧露出一副淡淡的阴笑,好生道:“逍遥大师请放心,今后只要你每隔七日来本尊这里再领一颗丹药,便可解你身上所中之毒。”
太皞此番话语,逍遥散人顿时如同被石化了一般,照他这般说法,今后必须对太皞唯命是从,否则自己的性命尚且活不过七日,想到此处,不觉大骂太皞太过阴毒,可如今已然身中剧毒,并无他法,却也只能由他摆布了。
“哼,阁下无须吓唬人,本将军久历沙场,可不是你这般吓大的!”倒是剧辛昂首挺立,似有不屑道。
“剧辛将军果然豪气冲天,只是待会儿毒性发作之时,可不要跪求本尊。”太皞见剧辛如此傲慢,倒也不怒,只是冷声而道,“不过本尊还是奉劝将军先看看自己的胸膛为好。”
原来这“七魂摄心丹”若是药量较轻,起初并无甚大碍,只是略感疲惫,但是若是用量过重,不出半个时辰那种犹如万虫蚀骨一般的奇痒便会发作,太皞之所以不敢过快呈给嬴政服食,正是生怕这一点,如今他既已见逍遥散人手臂上紫带凸显,显然是毒气已经开始蔓延,只是逍遥散人原是学武之人,尚有内力与毒性相抗,所以毒气只能从四肢回流往奇经八脉,不足以立刻显现出痛楚。但是剧辛却是只懂得使用蛮力的武官,自然未有内力与之相抗,所以此刻的毒性已经攻心,只是他自己不知,只道自己手臂毫无异状,却不想自己的胸腹处也已经受到了剧毒的侵袭,而且要比逍遥散人的更加厉害。
剧辛听得太皞这番言语,也是心中有些忐忑,于是偷偷瞥了一眼自己的心胸处,果然见得一条紫黑色长带盘曲在侧,不由得心下大骇。可他越是害怕,那毒气攻心就越厉害,他似乎已经感受到了一只只虫蚁一般的东西爬进了自己的五脏六腑,正准备开始慢慢蚕食自己的内脏。他只觉得浑身又痒又痛,想去抓挠,可是却是在身体内部,任他在皮肤表面怎么抓挠也是无济于事,不觉大惊。
“你…你到底给我施了什么毒?”剧辛只觉得万虫噬咬一般的痛楚,连连忍住痛楚大叫道,“快…快给我解药!”
太皞见剧辛心急如焚一眼,不禁心中暗笑:“方才还一副威武不屈的样子,看来这所谓的大将军不过也是脓包一个。”他虽暗笑,表面却并无显露,只是装作一副认真的模样道:“剧辛将军自可不必心急,只要将军按本尊所说去做,七日之内本尊自会赐你解药。”
“还需七日?你若是食言,叫我如何信你?”剧辛似有不甘,喘着气道。
太皞却也不答,只脚下一动,身形立刻变位,嗖嗖几下便在剧辛头部风池穴、腹部膻中穴、胸前俞府穴、上肢曲池穴、下肢阴谷穴等诸多穴位施以点穴手法,剧辛还未等反应过来,已是感觉方才那几处穴道一阵酸麻,顿时站立不稳,一下子端坐了下来。他浑身颤颤巍巍,口中怒喝道:“这么快便要对本将军施以毒手了吗?”
太皞冷笑一声,眉头微皱,颇为惋惜道:“本尊好心将万寿丹的毒性封在将军五脏六腑之内,不至外延,以消除将军此时的痛楚,将军不但不言谢,反倒如此揣测本尊,倒是令本尊心寒了些。”
太皞言罢之余,剧辛果然感到之前那般万虫噬咬的痛楚一下子便消散了,但是他对于太皞这般示善的言语,终究打消不了剧辛的顾虑,只听剧辛沉着声音问道:“那七日之后呢?”
“那就要看大将军是否能和本尊合作的愉快了。”太皞表面说的是“合作”,实则已经是用七魂摄心丹的剧毒制服他罢了。
“钜子尊座放心,我二人定当谨遵您的懿令行事。”而此时的逍遥散人则是一向见风使舵惯了的,既然知道自己和剧辛已经身中太皞剧毒,唯有老老实实听候太皞差遣,方能保得性命,所以此刻言语也是极为恭敬。
太皞听得逍遥散人这般恭敬的言语,忍不住长啸一声,那声音直震得整个大堂之上的屋瓦都在簌簌作响,他自是按捺不住自己能随意掌控别人的得意之情,所以这才放声大笑。一阵如雷般的笑声过后,太皞这才变得假惺惺道:“二位贵客,该是你们回去的时候了,不然时辰耽搁久了,只怕孙膑那老头会起疑心了。”
“遵命。”逍遥散人恭恭敬敬地朝太皞俯身做了一揖,领着还不十分情愿的剧辛一齐出了深幽墨居大堂之门。
出门之际,为之前守门的弟子所见他二人这般狼狈模样,不由得相互讥笑起来。
剧辛一向傲慢如斯,听得身后那些守门弟子竟敢这般嘲笑他,心中怒火难忍,正要发作之际,却被逍遥散人一把拦住,扯了他直往外走,且低声在他耳旁劝解道:“将军莫要动怒,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剧辛听了此话,只得哼了一声,便随着逍遥散人一道出门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