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的太监闻言,变了脸色,急急跪身在地,连嗑几个响头,“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奴才万万不敢怠慢王爷。奴才即使蒙受再多的龙恩,也只是个奴才,奴才就是奴才,就是个任打任骂的角色。今日之事全是奴才的错,王爷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否则可要责煞奴才了。”
风大,我禁不住咳了一声,清朗的嗓音响起,“这样黑了,宫里入夜便禁严,下次不要再单独出来了。曹公公,拿个灯笼给她。”
曹公公将手里的灯笼递给我,随口道:“天黑风大,小主可把路瞧仔细了。”这个曹公公有一张尚算俊秀的脸,眉宇略带深沉。
我接了灯笼,伏身道:“多谢王爷,多谢公公,小女先行告退。”
彩车里的男子笑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你快回去吧。”
我提了灯笼转身别过,一盏昏黄灯笼似驱散些微寒意,身后车辘起行,我不由得回望一眼,车前的琉璃宫灯熠熠辉采。回芙陌殿路不长,我却走了很久。
婉言侯在朱门外,远远的瞧见了我,赶紧迎上来,接过灯笼,“主子怎的这般晚了才回来,可叫奴婢好一阵担心。”
穿堂过户,我进了内室,婉言帮我解了披风搭在暖炉上。长喜端了热茶进来,我就着喝了一口,吩咐道:“长喜,我带回来的灯笼一定要好好保管。婉言,明儿个你备份礼连着灯笼一起送到甘露殿。记着一定要亲自送给曹公公,也记得说些好话,但千万不要提,你主子我,现在的处境。”
婉言点头道:“奴婢知道了。主子,天冷,赶早歇息了吧。奴婢再去生盆炭火来。长喜,准备守夜。”
晴玉备了几份膳食端进内室,“主子,可还用膳?这是奴婢为主子留的。”香芹帮着长喜将热水抬进来。
我坐回梳妆台前,散了发丝,一面道:“不用了。你们也都下去,不必伺候了,我梳洗后便休息。对了,长喜,天冷了,从今儿个开始,就不必守夜了。”
香芹领着长喜谢了恩,便退下去。婉言生了盆炭火进房,正要告退,我唤住她,“婉言,芙陌殿以前曾住过哪位主子?”
婉言低垂眼帘,答道:“回主子,芙陌殿曾是蓝容华的寝宫。”
“哦?是个什么样的主子呢?”我继续追问。
婉言笑答:“心地甚是良善,毫无心机,对奴婢等人也不曾亏待。”
闻言,我笑起来,“这样的女子,倒是少见,皇上一定很宠爱她了。那这位蓝容华,现在住哪个宫呢。”
婉言掩去了笑,道:“在主子进宫前,七月的时候,蓝容华就芳华早逝了。”
我拔下花钿丢下,问:“可有风光大葬,列牌位进宗庙,记名于后妃传?”
沉静良久,婉言才道,“不曾。以席裹尸悄然下葬,介于皇上的震怒,不敢惊动宫中众人,除了几位娘娘知晓,其他人都以为蓝容华仍住芙陌殿,而且已经失宠。”
心底忽觉明朗,长喜带回的信笺,从来都是由婉言呈上来的。我蓦得起身,盯住婉言,厉声呵斥:“真是反了天了,我一次次容忍你,你却这样报答我。只是个奴才,竟敢私藏主子的信笺,还不快交出来,难道真要我把你送宗人府(1)?”
婉言跪将下来,却无慌乱,“主子息怒,奴婢是为主子着想,这才私自留下。几个月来,从皇后娘娘的懿旨下来,那位姑姑不停歇的让长喜带信。长喜是个没心眼儿的,不意味着别人也少心眼儿,恐怕早已引人侧目。主子不知道,那日容妃娘娘领了人在朱雀门,亲自点选宫女出去省亲,就等着主子落网呢。”
婉言从怀里拿出信笺,宣纸上写着——脉脉泉无语,清清朱雀啼。我拿过信笺,几把撕了,仍进火盆,回望她,说道:“起来吧。今儿咱把话说透了。看你跟蓝容华关系也不浅,你又跟蓝瑶章牵扯着,转过来你一时又对我好,我的确被弄糊涂了。你就说,你到底向着谁,容妃?蓝瑶章?或者,是我?选好了主子,就不要一心二用,是去是留,做个决定吧。”
“奴婢能跟着主子是奴婢的福分,心底十分感激,奴婢心中有恨,是天大的恨。如今大胆一求,求主子为奴婢的娘亲,为奴婢家姐蓝容华报仇,如此奴婢愿做主子马前卒,凡事身先事卒,死而后已。”注释:
(1)宗人府宗令,左、右宗正,左、右宗人,俱各一人。宗室王、公为之。府丞,汉一人。正三品。其属:堂主事,汉主事,经历司经历,并正六品。左、右二司理事官,正五品。副理事官,从五品。主事,委署主事,俱各二人;笔帖式,效力笔帖式,各二十有四人。俱宗室为之。宗人府只负责处理“爱新觉罗”宗室(皇族)的内部事物,包括宗室子弟的教育,爵位的受封,以及涉及宗室人员的一切奖励,刑罚。所以其只是一个管理宗室内部事务的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