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跟婉言畅谈一夜,临至四更,方才各自休息。由她的述说,我才知今年的七月,宠冠宫廷的蓝容华不慎将一个有孕的贵人推倒,以至那贵人腹中龙胎不保。蓝容华认为自己冤屈,拒不认罪,皇帝一怒下将她禁足,后来容妃奉皇后懿旨亲自端来毒酒,赐蓝容华死罪,懿旨上写可保全尸。
蓝容华死后,容妃为蓝容华请命死后进宗庙。皇帝却更为震怒,命容妃思过,一面又加封容妃位列三夫人之首。而后责令将蓝容华埋尸上京五百里外,任何人不得祭拜,除去其一切封号,其族人逐居北方,永不得归朝。婉言是小妾所出,而且早于蓝容铪入宫,婉言的爹将婉言除名,所以不在族谱之上,得以留宫,但婉言的娘亲受牵连,在前往北方的路上去世。
按宫规,主子有过错,若没有其他主子留用,其婢女会逐到冷宫。她为复仇,四处求人,但因她曾服侍蓝容华,宫里人人对她鄙弃,当时只有蓝瑶章愿意收留她。
婉言说她与蓝容华不是一胞同母,可两人从小感情极好。但蓝容华心地太善,毫无心机,甚至指责婉言的处处防备他人,所以落了这个下场。婉言说经此一事,她更加深信深宫的生存就是斗,无止境的斗。既是深宫女人,就只有获得皇上的宠爱,无数的宠爱,如容妃一般,凌驾于他人之上,命运才不会凄凄可怜。
我又问婉言,“何以弃蓝瑶章随我这个小小的贵人。”婉言道,“主子心思之聪慧玲珑,如奴婢等人;如蓝瑶章一个挂着淡泊自处的女人,却出奇的爱嫉妒,心性狠烈此等人;如容妃只知恃宠而骄,蛮横行事此等人远不能及。主子的见识超脱令奴婢叹服,恩威并重,威严时不乏柔和,亦是令奴婢折服。主子尚年少,即已这般,奴婢相信只有靠主子,才能达成奴婢的期望。奴婢更深信,主子绝不会屈就贵人之位。”
我笑叹,“婉言,你把我说的太好。在别人眼里,我不过是个曾得容妃赏识,却妄想与她争宠的,得过皇上赞美的新近贵人,如今在众多娇颜此起彼落间慢慢沉寂,可能会孤寂一生。”
婉言摇头,“奴婢不会错的。主子绝不是平凡之辈。要获得皇上宠爱,也不是难事。奴婢一定尽心帮衬着主子。”
我笑而不语,之后便让她去歇息。那句隐在我心底的话是——皇上的宠爱固然难得,却也脆弱不堪一击。后宫,也许仅仅有皇上的宠爱是不够的,我所知的蓝容华何等荣耀,青屏何等风光,就算是容妃,只是君王的宠爱,那也是不够的。我疑惑自己怎想出这样的话,也疑惑要怎样才是足够。
在与婉言彻夜长谈后,这几日我都觉得精神极好。晨日起身,婉言又交了信笺上来。姑姑说来年又会有例选秀女进宫,务必要我在这之前侍寝。又说先前我没有吃“贵妃红”,才会让容妃决定对付我的。因为不吃的人是太过聪明的人,太聪明的人就无所谓忠诚了。只此一事,我越发觉得容妃绝不会是个只知恃宠而骄的人,她的心计是不能低估的。
尚膳间的早膳传到了。婉言服侍我用膳。彩纹桌子的中间,摆着一个大砂锅,印着官窑章。香芹揭开瓷盖,里面的粥盛在几个白瓷小碗里,热气缭绕,喷香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