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目不斜视端坐于地,没人对袅袅娜娜的小苗背影投去关注,这让阿呆心里好受了一些。
来此界的三年里,阿呆曾经见过太多贪婪的目光闪烁,从无例外的,都演变成最后的厮杀。
心中这口气一松,连忙打岔劝酒。又将冰桶里的虹鳟一条条取出,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来。
此刻,篝火的材薪烧的正好,星星点点的随风明灭不定,正好将几颗木薯丢进去捂着。因为鱼生的蘸料准备了很多,这时候阿呆只需要认真对付那几条鱼。
经过短暂的失神,老者这会一时也无话,于是饶有兴趣地观赏阿呆的表演。那汉子的目光也被吸引,多少开始带着些好奇跟探寻了。
当第一片蘸满佐料的鱼片进了二位客人之口,事情发生了些许变化。那老者等不及阿呆的料理速度,抢过一条剥了皮的红鳟,自己就片了起来。不过老者手里却没有刀,而是在食指尖上焕发出一道金黄色的异芒。
只见他指头微动勾画,那扇鱼段就被片片肢解,弹指一挥间姿态异常从容优雅。就这样单凭灵力,顷刻间就将鱼肉切了几十层。直至最后,那盘中之物竟然原封未动。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当真是匪夷所思。阿呆心中已是惊涛拍岸,强忍着错愕,手里的动作才没停下来。
他扪心自问,这是何等的神通,灵力运用于细微之处如斯,却又妙到颠毫。锋锐处如灵蛇软剑,神奇处如工匠手中的刻刀。
那老者事毕,亮出干干净净的双手,如孩童般扬起一张略带炫耀的脸。估计是对自己拿捏之精准很是满意,或许太久未与人动手,一身修为却找到了妙用更让他兴奋。
举箸夹起一片,依然是蘸料,入口,老者的眉头却是一皱,好像味道颇为不妥。少卿,就见他大摇其头地嗔道:“嘿!还是老话在理,无端地卖弄就是自取其辱。看来,还是小哥儿的法子是对的。我这指刀快是快,就是火气太盛,切完了就半生不熟地,反倒腥得很。哎!好好地一条美味就这么遭尽了。”
实在是忍受不了夹生味道,老者有些不舍地叹息一声,将自己的杰作撂到一边。
那汉子好似也很得意这口味,二者面前的盘子始终是空的。阿呆这个主厨还真有点供不上溜儿。
终于,那老者不耐烦道:“明明有趁手的功夫却不拿出来,年轻人不要太小气。刚刚你露的那一手蓝色剑光,想必五行属水,赶紧抖出来吧。”
见阿呆尚在忧郁,复又催促道:“怎么?自己骨头里的本事还怕人抢了去?你当咱爷俩大半夜的没事做,就为到你这蹭口饭吃?”
罢了,那套运功法门还真已经烂在肚子里了,就算想抢也没那么容易。再看人家,刚刚随便一个指刀就高明如斯,估计还真不一定看得上自己什么。只要不露流云斩和灵符出来现世,显一显又如何?想学啊!大不了送你一本……
……
放下这位呆爷大展神功不说,另一边的小苗可是真着急。三步并作两步回了营地,仇管家和慕容氏等人也被纷纷叫起。
大伙抄了家伙围拢上来,这就要去把未来姑爷抢回来。仇管家略一沉吟,道了声不可,自己点了两个硬手要先探探再说。至贱二人组这对唯一的婆家人,此时哪能落后,自然风萧萧兮一脸悲壮地跟了去。
由于营地离二人幽会之所并不远,余人单等号令行事,也只是片刻功夫。慕容氏生生地拉住了小苗,只说自家地头连着几十号人呢,要是这还对付不了,不如死了干净。
待仇管家五人急火火来到林间,见到的却是另一番场景。
只看那老者已然微醺,手捧一个烤得很老的木薯,正吃得倾情忘我地。焦皮之下的果肉更显金黄,想必这味道实在是香甜异常。那老头吃一口就吧嗒一下嘴,还不忘从心底里叫一声好。嘴边上一圈黢黑还犹自未觉,那吃相非常的滑稽。人一上了岁数,对这些无需咀嚼的吃食实在无法抗拒。可惜,以他老人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哪个敢将这东西摆上桌?
那边厢,阿呆对着一条红鳟正空手比划,谈笑风生的还带着解说。旁边一个英俊到冒泡的大汉,殷勤地端盘递碗,煞有介事地,还不忘脸带笑容。乍看那光景故弄玄虚地,像是一场江湖骗局。
地下自然是狼藉一片,酒海半残,陶罐歪斜,就差吆五喝六勾肩搭背了。这情形甭提多热络。高原儿女对待远方的客人,不就是这么铺张的热情?
仇管家起初还道,小姐是太拿这位爷当回事。可一见那大汉装扮,心中不由得悚然一凛。这身罩袍……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门派?好像是叫追风还是铁足来着。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前些天,五百里外长安山庄的刘氏一族刚刚被人灭门,传说不就是他们干的吗?
仇管家让余人候在远处,与吴止夏俭二人上前应对。心想定要见机行事,早早散了局,将这不知深浅的孟浪小子带走。
那胖老者见又有人来,毫不为栩,只顾埋头对付手中之物。阿呆更是高声呼唤,气息粗壮大大咧咧,敢情都没少喝。
不料想,一入了局才发现那老者竟然是个妙人,加上阿呆从旁再一捧,二老很容易就搭个上了。一时间,酒到杯干,共同语言如滔滔江水,十足一对相交多年的老友,还阴差阳错地在异乡重逢。
到得后来,居然是仇管家大声呼喝,“臭小子们!有没得眼力啦?还不快去把存酒都拿来!来的慢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好嘛,眼巴巴盼郎归的小苗和慕容氏,最终等来的就是这么个烂消息。
同病相怜的二女,闻听传信均是咬牙跺脚,不约而同地嗔道:“杀千刀的,喝死他得了”。可笑,还没在一起真正过过一天日子,这怨毒的话也能张嘴就来。
其实,这一来一回只不过一柱香光景。她们不知道的是,这一炷香时光发生了很多事。
……
男人的世界里,越是演绎到波澜不惊,过程就越是惊心动魄。
仇管家就算再贪恋杯中物,哪里敢在这时候不分轻重。
万兽庄算一方豪强,可在人家面前,嘿嘿!还真上不了台面。想那刘氏一族的规模,怎么还没个百年的积累,上千亩的地界、千把号硬点子镇场?在人家手底下,不也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
想到此处,老头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着,还不忘和阿呆眼神交汇。见这位未来姑爷还挺上路,这才稍稍安心。
接下来,一老一小把压箱底的功夫都拿了出来,陪喝、赔笑、插科打诨。浑身解数通通施展一番,估计哄实在亲戚也就是这样了。
二人不知道的是,当下那汉子内心也在骇然。
适才,面前这小子显露的那一手,虽然细微处颇为勉强,可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上古仙剑正宗?那道透明无形的剑气,竟然真的将红鳟肉片了下来,而且不带任何火气。
那瞬间发力的手段,浑然不觉的恐怖速度,还好他修为尚浅。如果被此人暗中埋伏,无声无息地来这么一下,想着就颈间发凉,这小子不作杀手还真有点可惜了。
在此界,尤其是暹罗大陆,还真没听说过哪个宗门有这样的传承,除了斩魂谷那些怪物。莫非,眼前这个年轻人和此地有何渊源?
自己自幼被家族冠以神童的噱头,如今虽扬手过处气浪滚滚,可就是无法凝成锋刃。像宗主那般锐利的指刀,可不是街边的地摊货。那可是穷极数十年的心得,而且修行的路上全凭自悟,至今都是他老人家的独门绝艺。
那老者心中同样不平静,尤其是望见手中那方浅盘。刚刚一整扇鱼肉被那小子切得乱七八糟,可单凭并拢的五指就能凝气成锋,想见悟性是极好的。
更难得的是,待鱼肉吃完,借着明灭的篝火,盘底纵横交错的尽是划痕。看这劲道之硬朗,不出意料当可及十步开外,这份功力较之当年的自己,都不遑多让。
可惜,这小子始终还是藏着一手,明明早先看见的剑光是蓝色的,这会却没了。估计是有甚宝物在身上,担心被人抢了去,只拿空手这招敷衍我。
嘿嘿!这小子,他那里知道现在这招才算有点门道。借助外物的那两下子,老夫还真没看上。先不点破他,就让他当自己少年老成吧。只要是心性不坏,将来说不定能造就一番,我且试他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