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万寿山庄虽以驯服灵兽闻名,但对这些蓝血生灵却办法不多。就像那天我吹的束魂笛,就对飞蜥没有任何效果。要不、也不会那么狼狈。我苗家的祖业传承里,缺失最多的就是‘旷世蓝血篇’,现在能借鉴的就只有珍禽篇的内容……”。
“而据我所知,这些飞蜥卵又与众不同,压根儿不需要母蜥体温孵蛋的。这个季节所生,应该都是雌的,春季所生就应该都是雄的,咱们静观其变就是了。是不是觉得很奇妙?如此凶猛的灵兽却单凭天气冷热分雌雄,这时候想来有点怪怪的……“
“……修者围捕到一只成年的钩翅飞蜥,任何血祭都没什么效果,最后只能将其杀死。然后分而食之,以期大增灵力。留下的皮囊做甲,内脏入药,心肺炼丹,骨骼融入刀剑以增其柔韧。最珍贵的尚属脑中那一汪内核,如果托付炼丹大师淬炼,修成五品兽丹,那就更加幸运。不但涵养灵气不散,还可借丹晕寻求矿脉,凡此种种这蓝兽丹都是上乘之选……如果真弄只活的带出去现世,那可真是惊世骇俗了!危急时刻,从灵兽袋里抖出一只如此凶煞,看那些歹人还不当场吓得屁滚尿流?!”
说到这里,小苗面前的仨听众已经成了开口的石榴,半张着直掉渣的大嘴,无论如何都闭不上了。那哥俩更是后悔不迭外加跃跃欲试,恨不能这就杀回大泽,弄它个百八十的玩玩。
“…嗯…破壳的时候,最先在场的人很关键。如果能喂食新生幼崽第一口,自然认主的可能非常高。所以啊,从现在开始,这些蛋最好不要离开你的视线。莫要担心,我这里的东西都是现成的,马上就得开始准备了。哎!这下可有的忙呢。”小苗越说越是兴奋,连桌上的小墨都忘了爱怜,小东西几次想爬到蛋上抢关注,都被小苗捏着颈后软肉丢开,这会儿有点倍受冷落。
那慕容氏得了吩咐,就转身安排去了。少卿,跟进几个庄伙,手里抬着一只精巧的兽栏,安放在堂屋角落里。那兽栏,除了干燥的茅草外,居然还垫了厚厚一层沙土。内中有窝有圈,秋千水槽一应俱全,让哥仨叹为观止。
这么一折腾,一上午就晃过了。最终,那几枚飞蜥卵妥帖地安放在沙土里,两两相隔一指,底端浅埋三分,外圈还用鹅卵石围住,与当初崖上洞中倒是八分相仿。就是这座兽栏嘛,咋看咋像是养猫养狗的,配上这几只蛋显得有点不伦不类。小苗在一旁忙着松土絮窝,兴致盎然的解释道:“我万兽庄有将灵兽养在房中的习惯,一是方便照看幼崽,二是有助于亲厚感情。这套栏是我小时候侍弄折耳灵猫的,如今那家伙已经是方圆数里的猫王了,妻妾儿女成群的,哪儿还会回来这里。等你伤好利落,就带你去寻它。它名字叫毛球,现在长得神骏非凡,满庄子就我能靠近……”也不管这年头还有没有人肯费劲巴拉地看望一只老猫,小丫头自顾自说个没完没了。阿呆大伤之后行动不便,只能将筢子之类一样样递在小苗手里,一个全情投入,一个洗耳聆听,场面融洽极了。
那哥俩蹲在一边,起初还能插上几句,一旦小苗开始主导话题,越到后来‘隔行如隔山’就愈发明显。最后,再难有什么说话的机会。又看见人家两个有故事的人,这眉来眼去地别提多自然了,免不了更加意兴阑珊。尤其是老夏这个有心人,越待越不是个滋味,又勉强了一会儿,随便寻了个由头就闪人了。只有小墨这吃货,还不知道自己失了宠,依然留恋美味,临行前没眼色的死命纠缠一番。害得老吴还得挨个爪勾往下掰,要不还扯住小苗衣襟不撒手,这下死赖的劲儿还真难拿。
慕容氏忙前忙后大半天,见小姐一点请辞的意思都没有,也不安起来。这还要不要体统了!赖在男人房里,还没完没了了?怎奈,同龄人一旦寻到共同的话题,就会很容易忘了时辰,更何况二人这般共过患难的。阿呆是问东问西的孜孜不倦,小苗就配合啥叫恋恋不舍的言无不尽,直到日头偏西,这才千叮咛万嘱咐地去了……
大陆中南部的封仙城,正是一天之中最喧嚣的时辰。宽阔的街市里游人如织,修者们个个衣着光鲜,每个人都面显轻松自在,无比悠闲的在人海里徜徉。整个大陆的商家云集于此,最复古与最新潮共处,最昂贵与最低廉同在。这里是消金窟、是炫富的角斗场,同样也是全大陆物价最低的地方。精打细算细水长流地活法,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在这里,你随时可以一夜之间散尽家财,丝毫不必担心没有地方收讫。同样,这里也绝不缺乏长久弥坚的励志、或者一夜暴富的机会。这座城是如此巨大,如此繁华,太多的传奇正在流传,或者正在上演。如果你拥有一块土地所有的玉牌,恭喜你,你无疑是幸运的。作为这里的常驻人口,你可以享受完全而纯粹的免税,只要那块地足够十步方圆。这里的每块地皮都打着庞大家族的烙印,被那些水路自然的分割成块,却又彼此天然的联系在一起。
在孩童入睡前哼唱的歌谣里,在坊市的古籍中,在各大家秘藏的卷宗里,流传着种种或怪诞、或玄妙的传说。实际上,千江之地的封仙城就是那个童话本身。
在上古时代,这里曾经是一片浩瀚的内海。四周群山流淌下千条河流,终都汇入这里,偏偏却不外泄。故有‘山有多高,水就有多深’一说。曾经,全大陆最残酷的争斗就发生在这里,不为别的,只为那充沛冠绝天下的灵气。无数岁月里,暹罗大陆的修者们在此杀戮或者被杀,各大家族睚眦必报鏖战不休,一心都想灭他人九族。
直到预料中的最后一战,各宗门的绝世大能无法避免的正面相撞。暹罗史称‘十万仙君断关山’。这一次的后果是可怕的,关山被洞穿,最后崩塌,封仙谷口自此出现,千江也终归束水。这里的灵力再也无法涵养在原地,被滚滚束水宣泄向大陆以东,最后散尽于‘折戟海’。到底,当时的仙君是否真有十万那么多,这已经无从考证,只知道经此一役,大陆修者世界元气大伤,再也无法重现往昔的辉煌。
战后,幸存下来的家族中,有八支最大的开始收拢各方残余,顺势成就了各自的霸业,也就是流传至今的八大家。他们最先开始自省,终于肯停下来会盟。事情总是这样,只有在最惨痛的教训面前,人类才能相互忍让和最终妥协。
就像个孩子,意外地点着了自己的家,在露宿街头时,所挨的那顿刻骨铭心的爆揍。更让人不得不唏嘘那个曾经小屁孩,嘚嘚瑟瑟地乱丢731号陶罐,最终挨了两块叫核的大板砖。当然,大人把孩子打残了,自己也会吓得不轻。可该抽还得抽不是?就这还没长记性呢。
于是呼,他们痛心疾首,他们幡然醒悟,原本好好的天下独一处灵脉,结果却泽被东方,最后播撒入海,这是怎样的本末倒置啊?所以,这些幸存的旷世大能们纷纷立下重誓:千江之地从此永世不再杀戮。
可惜,一切只是美好的童话愿景而已。自那日开始,争夺之地指向东方,沿束水而下,依然是一片尸山血海,杀戮与争斗依然有增无减。到底是泽被东方,还是祸水东引?谁知道呢?只不过封仙城得以悄然兴起,那句誓言奇妙地坚守下来,造就了无限杀戮中一处桃源奇景。
岁月悠悠,如今这里的每个人都习惯如此和平共处,仿佛这份安宁天经地义一般。
此刻,无极之地的茫茫群山中,满目苍翠峰峦叠嶂,花香阵阵鸟鸣蜂唱,山谷里薄薄的雾气依然萦绕在林间,从高处望下去,一切仿佛飘渺在仙境之中,哪里还有一丝大战的遗存。只有远处的关山,那巨大而突兀的缺口,仿佛在默默地诉说着什么。
经过轿厢与索道的悠然穿梭,腾云驾雾的感觉也慢慢释然,窗外的风景让人流连,小女子的端庄也慢慢融化成凭栏凝望的沉静。
上官莲儿正端详眼前的一切,没用多久就从迷茫到清醒。这座在落寞公子眼中的碑林,竟然是一座规模宏大的石阵。这里与青莲第五峰中的大阵何其相似,只是规模大到无以复加。一但走人那些回廊,陷入那些忽隐忽现的缺口,就仿佛一切都将迷失在此。如果不是落寞拓也在前方领着,不迷路才是怪事。那些黑金色的莫名岩石,更加高大厚重,前人遗迹也更多。那些石刻密密麻麻的充斥在视野里,数不胜数。一路行来,小女子完全沉浸在古怪的情绪里,她不由地握紧方九娘的手,手心里沁满汗水,一片冰冷。
在她面前缓缓展开的,简直是一部暹罗大陆的编年史。尽管大多是些只言片语,有些书法也是平生仅见,但这并不妨碍这座大阵本身带给人的震撼。她想起那个仲夏之夜,想起那个梦中无比熟悉的场景,还有那个带给她这样一次意外之旅的人。冥冥中,也让她看清自己的奋不顾身,还有对那个人深深的依恋。上官莲儿用手拂过那些刻痕,仿佛翻开斑驳的书卷,动作是如此艰涩而伤感。
落寞拓也同样是震惊的,他从这位才女的眼中看到了太多的异样,那仿佛是万般纠葛的两个故人,在偶遇一刻的眼神。有悲伤、有欣喜、还有那么一点自怜。他突然有点无法忍受这种情绪,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心思。
“这里,是我幼时经常来嬉戏之地,那时候,兄弟们都爱在这里玩捉瞎子。哝!这是我二哥当年刻的,旁边的是我刻的,现在想来还觉得好笑。如今,二哥去了沛城,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两行浅浅的字迹出现在岩石一角,上面用暹罗文歪歪扭扭地写着:‘十四郎是个大傻瓜’。与之相伴的另一行则更浅,还能依稀分辨出那个傻字是胡乱写的,证明留字的人当时还没会写。
赫然是‘二郎是更大的……瓜,比大伙都……’。
原本是个带着童趣的绝佳场景,此处,本应该博得美人莞尔一笑的。不料,却换来莲儿怔怔的两行清泪。这突如其来的悲伤,让落寞拓也异常的失落,更多的还有一丝恼怒的意味。方九娘轻叹一声,她能感觉到莲儿的悲伤来自哪里。看来,今天这个散心的主意彻头彻尾地错了啊。
“……抱歉!落寞公子,小女突然有点心慌,今日就到这里吧。……如果方便的话,那位前辈的石刻还请拓印下来,小女参详之后,自会译出来送到府上”。
一场兴致勃勃的猎奇,就如此意外的颓然收场。十四郎保持了应有的风度,在方九娘难得的歉意里,彬彬有礼地护送二女回转前山。对这个突然陷入哀伤的女子,落寞拓也有点无法释怀,好像有什么在他心里狠狠地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