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这有何难,哪有什么不情之请。这件东西就在我无极之地的碑林里,只要是我宗弟子,自小就都熟得很,只是不明所以者众罢了。今日有雪娥大师在,正好为吾等答疑解惑,这可是求还来不及呢!”
二人正要一拍即合,这可急坏了一边的方九娘。眼见自家的秘密闹不好就要大白于天下,这还了得?以后想阴人多不方便。
“且慢……此事恐涉及两宗私隐,还是不宜宣之于众。如果落寞公子实在感兴趣,大可从长计议。”瞧这意思,是要摒弃众人,就她和莲儿在场才最好。
“方大家说的是,倒是小生唐突了。其实这碑林并非本宗什么紧要去处,只要雪娥大师想去,随时都可以。如果真能将那石刻所录解析出来,倒是天幸如此,也了了在下一庄夙愿。不如…现在就去如何!小生这就前面带路,二位请跟我来……”不知不觉,落寞拓也那英俊非凡的脸上闪现出一丝莫名的兴奋,急迫中还带着点纯真。这在沉稳如他可真是少见,不止他身边的随从,就连一众宾客也是略感惊讶。
眼看着东主离席,满园繁花仿佛都凋谢了。当然,俊男们依然眉飞色舞,这里的天地仿佛一下子宽阔不少,那道无形的掣肘终于离开了。美女们就要掩饰好失落的心绪,一时间陷入六感的真空,好像自己精心的打扮和高规格的谈吐都已经毫无意义,这让豪放派开始兴起,一些浅尝即止的饮品,也开始迅速的消耗起来。
进入无极之地后山的邀请已经太久没有发出过,那代表着一种别样的信任和肯定。尤其是在落寞拓也十五岁成年之后,这邀请就对妙龄异性关闭了,仿佛跨入那道门槛就代表着什么似的。虽然,这规矩落寞家从来没有肯定过,但也从来没有否认过。这种对外界种种猜测的放纵,是落寞家每位公子择偶前的固有模式。实际上,也只有受了邀请的家族才联姻成功。越是如此、就越让人着恼,或者不得不承认是嫉妒。
无他,‘一位公子一座城’,这才是无极之地的传承。十四个广袤的城邦,就有十四位领主。每一城无极正宗血脉,只会内定一个继承者,一旦被认定,将会凌驾于任何子嗣之上。筛选的过程古老而神秘,除了血脉之外,还有种种秘辛至今都讳莫如深。其他人,纵然再优秀,也只能游离在家族的外围,进不了宗庙,死后在族谱里也只能落一个另册的地位。除非,有那么一天,这十四个继承者里有人死了,而你这个血亲还活着。
落寞拓也这十四公子的美名不是白来的,他的父亲是无极宗主,是落寞仙君,一位受尽天下敬仰的结丹大修者。这里是封仙城,是全大陆的中心。落寞拓也将来会继承这里的八分之一,没人敢对这八分之一丝毫轻视,这是均分天下的象征,坐拥其他十三城膜拜的无上权力。就算落寞拓也还没这种觉悟,但并不妨碍其他人帮他记着。
于是,有些目光里开始显露的是不甘,有些是处心积虑系数落空的隐怒。还有一双妙目始终没有看向这里,但黑褐色的瞳仁里却是一片冰冷。她是温柔而娴静的阮语嫣,她的目光里从来没缺过和煦的暖阳。她是落寞拓也身边永远的风景,就像月弯下方的天狼星,由于太常见因此很容易习以为常,但当它哪天没在老地方,一定会异常的醒目。
青梅竹马这种事常有,但落寞拓也儿时的玩伴本就不多,女孩子就更是绝无仅有。在她的记忆里,十二岁之前她才是这里的常客、不光是远亲、还是无比亲厚的玩伴、更是所有老夫人的掌上明珠。她甚至可以一连数月夜宿在这里,漫说是那片碑林,就是这里的一檐一瓦、一阶一栏她都熟悉无比。可惜,这些在她十二岁那年都成了往事,老夫人们的宠爱也戛然而止。起初,她很伤心,不为别的,只为大人们的关爱是如此怪异,那是近乎怪诞的理智。这些别样的理智让她无所适从了好久,也许是太久。奈何后山终究成了禁地,即使与老夫人们在正堂相见,也总觉得多了层隔阂似的克制与敬重,哪怕只隔了一方小小几案,仿佛也成了无法逾越的关山一般。
后来,在家人的叮咛里,在那些所谓的潜移默化里,她懂了,她只是众多的备选之一,虽然位置很靠前,但只要十四郎自己不点头,再靠前也没用。于是原本好好的两小无猜,自那时开始,就完全变了味道。可叹,玩伴里越早懂事的那个,心思就越重。美好的童年时光还依稀在落寞公子的脸上,阮语嫣却只能从同龄人眼中才能回味。可她不后悔,她相信她的人、她的心就应该属于这里。也许刚开始时,这种感觉来自于家人的灌输。可这没什么特别,只要她眼里的落寞拓也依然是那么独一无二、依然那么让她牵挂就好。
今天,那个叫雪娥的女子来了,她披着符文大师的光环,如此年轻的才女,居然还长了一幅天妒容颜。这些还没让阮语嫣太在意,这里从不缺乏各种风情的美。关键是落寞拓也的反应,那个兴奋而急迫的纯真表情才让人难过。三年还是五年前,已经很难想起,上次出现这神情的时间……
无极之地的主峰名曰紫微,这实际代表的是一条巨大的山峦。诸峰耸立如笋,鳞次栉比的建筑群错落其间,即使相隔遥远也难掩其巍峨磅礴。与御宝飞阁所在的翠微峰相比,这里更为险峻,占地也更为广阔。
一条条粗大的索道连通各峰,奢华而宽敞的轿厢穿梭其间,让内中之人如坐云端。脚下林间,是类白玉铺就的平整山路,漫漫迢迢如同棋盘经纬。三步一亭五步一阁都难以概括其惊人的耗费,连廊斗脊通桥宝塔都无法概括其作工之繁复。这里的每一处工程都是如此浩荡恢弘,远非常人所能想象,万世之家的底蕴是如何深不可测,由此可见一斑。方九娘来的次数不算少,每次来,都在心里默念浮夸二字,不过碎碎念是一回事,心里还是有些钦佩的成分在。
可以想见,只要无极之地还是八大家之一,这里就不会停止大兴土木的步伐,直到有朝一日,真的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其实最该震惊的应该是莲儿,可惜小妮子偏不应这个景儿。她双眼平直,下颚微低,双手安放在膝头,要多端庄就多端庄。只有某人才知道真相,那实在是因为:看了也白看,咋看都看不见。此刻,咱们的方大家已陷入深深的愧疚之中,心说这眼神儿,得抓紧治啊!
而在落寞拓也的眼中,面前这个女子却是沉稳过了头。正青春的女子,不是应该欢快而雀跃的吗?这时候,赞叹的尖叫是没人介意的,相反,那才是值得他期待的。这里风景如画,紫薇山中灵气充盈浓郁,轿厢里宽敞舒适,视野八方通透。身周是无极之地万年经营的累积,集全宗门的智慧与财富、精英的热血泼洒浩瀚于此,却难博佳人一笑,这是何等的失落……
古语言道:女为悦己者容。其实,男人的世界里倾国倾城的傻事难道还少了?就算那个女子并非自己的意中人,可能得到异性的首肯已经是件赏心悦目的事了。只不过,你想倾国倾城,也得有国有城才行。
阿呆现在任嘛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这五枚脏兮兮的飞蜥蛋,那就只有扯蛋了。
万里之遥的小院,几个年轻人正在愉快地扯蛋,“当初那窝里一共是九枚,我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就只拿了五个。这些时日多谢苗姑娘悉心照料,我们也没什么家当,如果不嫌弃,这里的任你挑拣,就算是个小彩头吧”。
“当真?你可不能骗人家”。小苗还想逗逗这位,可看阿呆一脸至诚,真不似说笑,才正色道:“你这呆子,从古至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在你这里却成了小彩头。你知道这些蛋有多难得吗?”
“别介!小苗姑娘,你可千万莫要客气,不过是点小玩意,我们哥几个还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要说老夏这货接话就是快,老吴那边也立马随声附和,一时间还真有点‘你若不要,宁可摔了的意思’。阿呆心里这叫一个来气,干嘛呀这是?慷他人之慨还这么理直气壮地,老子千辛万苦弄来的,到头来连句敞亮话都轮不上我说?再说了,你们这俩怂货,啥时候这么大气过?
结果证明,啥事经过这哥俩的推波助澜,想推辞几乎是不可能的。现如今,小苗不收的后果,已经上升到恩断义绝的境界,她哪里还能拒绝。一旁的慕容氏玩味地看着这一切,她发现,在这个屋里,有两个人比阿呆更想讨小姐开心。
小苗这几天都很开心,尤其是今天,一双寿桃眼早已平复成一汪秋水,此刻亮闪闪地望着众人,少女应有的雀跃表情一样不少。略一沉吟,就朱唇轻启道:“我可不能无故占你们便宜,可让你们几个大男人照顾这几枚蛋是有点难为了。不如这样吧,孵化之前我会多照看的,如果都能破壳而出,若能有幸收养一只我也就知足了”。
……
“其实,钩翅飞蜥生性凶猛执拗,一旦破壳认母就很难驯化。赵大哥能直接得到这些蛋实在是幸运,最难的一关就这么被你渡过了,不得不说是吉人自有天相。再者,这些东西现在实在是可遇不可求,根本就是有价无市。这里的任何一枚,随便拿到一家坊市竞价,那一定是天价。要是只破了壳的幼崽,反倒会掉价不少……”。
接下来阿呆所听到的,也许多年之后才会明白有多重要。原本一次毫无心机的回赠,却让他迈入另一道门槛,谁为悦己者容?又是谁在倾囊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