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人类,都会有出去走走的冲动,而可以自由的暴露在阳光下,是每个生灵的本能。哪怕它只是颗小小的浮游,亦或一朵平凡的野花。
在阿修罗山脉某处,两个人类正在山野间行走。离开那条古老的栈道已经很多天了,无数的裂缝和小路都被甩在了身后。
还有很多东西也被丢开了,那是潮湿和阴冷,那是阴郁的天空。所以,得桑加错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沿着这条岔路向前,他们在横切着山脉而过。这也就意味着,更多的艰险与攀登。
慢慢的,空气不再阴冷潮湿,而是带着点干燥的沙尘。越向前行,晴朗的天气也多了起来。蓝天白云,还有更多的阳光,让小得桑的脸多了些别样的颜色,而不再是单纯的苍白。
随着景物的壮丽,心情之门终究还是打开了。既然改变不了结果,那就尝试着接受吧。而接受自己是个怪物,并没让她变得更糟糕,况且,她还能享受强大的快乐。只是,她依旧缺少谈话的对手,而那两匹老马依然不敢过分的靠近她。
那条古道一路向南,而这里却斜插向大陆的东边。之所以商旅们不选择这里,是因为它的前方就是赤海荒原,那里是比崇山峻岭更荒凉的戈壁,也就意味着更多死亡的威胁。
或许,在阿修罗山脉与赤海荒原之间应该存在一条缓冲地带,那里应该更加适合行走。
而当他们看见了这条地带,一切就被无情的现实击碎。人类的现象永远跟不上自然的节奏,更无力追赶天造地设的脚步。
我们爱用两个世界形容极度的反差,因为真的很难找到这样的地方。但,现在得桑加错终于相信,这里就是世界的两极。不只是冷与热,而是冰与火。
海风与湿气被阿修罗山彻底阻隔,那条高高的山脊就是干与湿的分界。它完全割裂了这个世界,就像是高高的城墙内外,人迹与繁华被荒凉顷刻淹没。
从山脊上遥望远方,就看见一片火红的色彩。如果将大地比作画布,那么代表水迹的黑,就在山脊之下被灼烤成了赤色。而代表植被的绿,也完全被一条白线隔绝。是的,那里存在一条泾渭分明的白线,那是属于水的遗迹。它是一道白盐结晶成的墙,它蜿蜒而洁白,甚至有半人高。从山顶望下去,仿佛是山顶的积雪来到了山腰,又像给整条山脉系上了一条怪异的腰带。
一旦越过这条线,白天就是滚烫的炙烤,而退回它的后方,就是阴凉的湿。这或许是另一种奇观,两种极端的气候在此交汇,却完全无法融合。哪怕再向下一里的距离,它们都绝不妥协。
随着不断远离那条盐组成的白线,白昼的热度就在不断升高。丹增大叔的皮袍已经无法上身,于是只好掖在腰间。这里空无一人,他可以毫无戒心的赤膊上阵。而得桑加错也抛弃了那身黑袍,轻薄的白沙是女孩的私密和最爱,但在这里,她同样可以无所顾忌……
于是,她看上去更像一团欢快的雪。
而壮观的景色并没结束,冰与火的分界前方就是更广阔的红,它单调而广袤,就像一片亘古不变的海。
如果有什么是这里的主人,那就是更凶猛的灵兽们。它们游走在两种气候的两端,却长得更健硕和迅疾,而且它们好像更加的喜欢夜色。
那两匹瘦弱的老马成了最好的诱饵,没有了尖牙和利爪,在此就是一盘移动的鲜肉。所以,越过了盐线不远,无数双眼睛盯上了它们。每当夜幕低垂,成群的野兽就会靠上来,或者连续三天都跟在后面。
但这似乎正中下怀,得桑加错只需要等待,贪婪就会把她想要的送上门来。然后,在一阵阴风里,变成她的晚餐,或者纯粹的靶子。
丹增已经见怪不怪了,小姐的狩猎让所有看见的人胆寒,就是不包括他。那完全是在诠释速度和效率的完美,更应该被反复欣赏,然后就是渐渐的麻木。
得桑在是这片山野已经没有了天敌,但世事无绝对,一些军团蚁才是这里的终极。
那些拇指盖大小的红色蚂蚁,真的非常讨厌。只要被几只爬上身,就会招来一队,如果你不能及时逃掉,就会出现一片红云。丹增亲眼看见,一只花豹无意间躲进一片阴凉,然后就招惹上了一群,当它试图在蚂蚁群里打滚来发泄,结果,等它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堆白骨。
这些家伙,会分泌一种粘液,被它咬过的地方很难愈合。而且,这汁液还让肌肉麻痹。一只两只只是觉得痛痒难耐,而当你被咬了太多口,就会丧失行动的能力,最终无力的睁不开眼……
好在,这些东西在那幅纹身里被特意标注,还标着醒目的‘毒‘字。象这样的标注还有三处,那分别代表三段地带,就在此行的前路上。
这些标记是得桑的路灯,提醒着他们,不可妄动,只能绕行。
如果这世间有哪里很难被改变,那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这里恐怕已经一万年没人来过,所以越发完整的保留了下来。它的风貌如此原始,或许可以追溯到上一次海水到来。就在风蚀的遗迹上,得桑甚至看见了一片沙滩,还有许多完整的贝壳……
而这里已经是赤海荒原的西边,那片红色的戈壁就在远方蒸腾着,越远就越是虚幻。就在第五天的傍晚,他们看见了那道岭。它连绵起伏,离他们似远又近。而夕阳此刻正落在那里,并被热气不断的翻炒。它跳跃着,就在岭上某处突然裂开,最终变幻成了九个太阳。
这并不仅仅是错觉,如果你经历了这里的炎热,那些太阳就显得更加真实。而奇妙的是,那被热气流蒸腾出来的九个太阳,就在九个山坳里闪耀。
如果你摊开双手,那里也有九个缝隙,把它们树立在眼前,就成了那九个山坳。所以,在那副纹身上,这里就叫‘十指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