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这表姑娘病了以后,这偌大的蔺府就如同被一团乌云笼罩一般低沉而压抑。每日里大夫开的药,和着一些名贵的补药熬成的汤水似流水般往扶桑院里送,一来二去后,府里的下人都道老太太对这失怙的表姑娘是真心的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府上出了事,晨央一时要走的心思便也只能作罢,只好吩咐涵霜把收拾好的东西又放回去。
“小姐,那表姑娘瞧着也是个不错的人,只可惜了那身子,老天也真是忒不公平了些。”涵霜见晨央打从回到了海棠苑就一直站在门口,眼睛看着院中的那棵海棠树不知在想什么,她端着沏好的茶走到晨央的身边,声音里带着一丝惋惜。
晨央接过她手里的茶,似有同感的应了一声,她低头看着手里茶盏那轻浮的茶叶,清亮的琥珀汤色,浅淡清雅的茶香随着那蒸腾的水汽氤氲飘散,碧绿曲卷的的茶叶沉在茶底,晨央抚弄着杯盖,浅笑一声:“倒是好茶。”
不过晨央却是端着茶盏,只看不喝,涵霜有些奇怪,却也不敢多问,正准备下去的时候,忽然听见晨央道:“你去打听打听,看看蔺五少爷是不是还守在扶桑院里。”
涵霜走后没一会儿工夫,就见傅萤玖脚步急匆的走了进来,二话不说端过晨央手中的茶盏,一滴不剩的全喝了干净,喝完抬起手拿袖子抹了嘴边的水渍,晨央见她这样子,便打趣道:“似你这般如牛饮,倒是糟蹋了这一盏好茶。”
话音落,傅萤玖难得的没有反驳,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后,便是走过她在身后的桌边坐下,这下轮到晨央有些奇怪了,换做往日里,傅萤玖若是听见她这般打趣她,说什么也会与她争上那么一两句,可眼下却是安静的有些奇怪。
“怎了?可是出了什么事?”现下府上因着施佩佩的事,人人的心上都悬着一颗心,尤其是蔺老夫人,蔺老夫人膝下儿子一女,唯一的女儿远嫁锦州施氏,也只得了这么一个外孙,偏老天不垂,这唯一的外孙打娘胎出世就是个孱弱身子,可不得放在手掌心里好好呵护着,生怕是磕着碰着,晨央也能理解老太太的心思,只是,瞧着傅萤玖那沉下来明显有些不悦的脸,却是有些不明白。
“松萝,你不是说要去阳羡吗?带我一起走吧,好不好?”傅萤玖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登时站起身一把拉住晨央的手,言语中透着一丝丝的慌乱,这更是让晨央觉得奇怪。
“蔺大公子这是要对你怎么了?叫你这般迫不及待的想要跑?”傅萤玖向来是胆大的很,就算遇见事儿也没见她皱过眉头,怎么这会子倒是叫她忍不住去做那缩头的乌龟,想也不想的就要跑了呢?
傅萤玖低着头,咬着唇,一脸悲愤的模样,忽然抬头好似豁出去了一般,道:“我不要和蔺梦延成亲,松萝,你若是舍不得见我跳那火坑,去阳羡时就捎带我一起走吧,我保证,不会给你们添乱的。”她说着,五指并拢指天朝上,一脸信誓旦旦的认真模样。
晨央从她那略显得有些慌乱的话语中敏锐的听到了两个字,成亲?这时候?“你是说,你要和蔺大少爷成亲?在这个时候?”眼下府上的人都因着施佩佩的事而悬着心,可是在这个关头,却让傅萤玖与蔺梦延成亲,难道是……
“蔺老夫人心疼表姑娘,打算让我和蔺梦延提前把婚事办了,给府里冲冲喜,虽然吧,虽然我并不反感是为了旁的,那因为施佩佩瞧着也是个可怜的人,但是,但是一想到我要和蔺梦延成亲我这心里就有些发怵,”傅萤玖说着,恶寒的搓了搓手臂,脸上是对未来不可知的惊怕。
晨央没想到这桩婚事在傅萤玖的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这在她看来,却是极好的,傅萤玖气性直,说什么便要做什么,她这人最不怕的就是做错事,而蔺梦延恰好能包容她的一切,晨央脸上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看了看她,道:“你可切莫要生在福中不知福呐。”
“小姐,奴婢打听到了。”涵霜一迈过门槛,就将打听来的事情迫不及待的和晨央说,浑然不觉此刻屋里还坐着另一个人,她顿了一会儿,又道,“蔺五少爷自打施姑娘病了就一直在扶桑院里,半步都不曾出来。”
等涵霜说完话,看见坐在晨央边上的傅萤玖时,本来还想着说些什么的,一下子又把话给咽了回去,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磕磕绊绊的道了一句:“傅小姐?你怎么……”
还没等傅萤玖开口,晨央就打断了她的话,对涵霜道:“我想着去扶桑院看看,萤玖,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傅萤玖抬头看了一眼晨央,沉默一会儿,脸上透着那么一丝的不自然,道:“我就不去了,松萝,你也少往那边走,不好。”
施佩佩刚来蔺府的时候,傅萤玖第一次见她便觉得她那一身做派让她觉得分外眼熟,思来想去好一会儿才想起,和晨央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只不过是不同的人,不同的容貌,可那举手投足间的一举一动却都是极其的相似。
“你既是不去,那我便去了,涵霜,走吧。”晨央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带着涵霜走了,傅萤玖坐在凳子上,难得的沉默了。
不过是短短几日的功夫,这扶桑院里便是积了浓浓的一股药味怎么也散不去,石兰坐在院中愁苦着脸,看到晨央来了之后,便起身相迎,嘴角微微向扬,似想笑,却怎么也掩盖不了那一股恹恹的愁绪。
“涵霜,你待在这儿,我进去看看。”她记得,施姑娘病了也有三四日了,蔺浮乔就这么守着?不知为何,晨央心中竟有一丝羡慕。
屋中并未开窗,一旁摆放着的鎏金掐丝瑞兽铜炉里燃着淡淡熏香,却也是没能盖过屋中那浓郁的药味,穿过那道黄花梨花鸟鱼虫四扇圆屏,可是内室之中,除了那沉睡着的施佩佩,哪里得见蔺浮乔的身影?
恰这时,晨央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嘶哑干涩的声音,带着一丝狐疑道:“晨央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