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长公主息怒”的求告声此起彼伏,过后便沉寂下来。
众人暗暗猜测,长公主也许为了天家气度,不得不宽恕周充逾礼的言行。然而下一刻,长公主便带着四个一身劲装的男女出现在庭中,打破了众人的妄想。
长公主一声轻喝:“拿下他。”四人齐齐纵身一跃,从四面围住周充。
周充镇定自若地看着面色阴沉的长公主:“长公主这是要阻挠下官办差了?”话中全无半点疑问存在。
“还不动手?”长公主愤怒的神情中带着几分即将得胜的快意,她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扭曲的面孔,用力地抚平她额角和眉眼附近的细纹。
王妧环顾四周,急于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感到手臂被人拉住,她心中一顿,随即跟着那人的脚步悄悄离开。
宾客的目光都在场中交手的五人身上。
方厅后有供宾客休息的屋舍,六安带着王妧绕到靠近院墙的东北角落,才停下来说话。
“我想,我们钓到鱼了。”六安跃跃欲试地说,“有人在展示的花卉上动了手脚,那个花匠知道,却什么也没说。也就是说,他宁愿拿自己的命去冒险,也不愿意供出那个人。”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王妧眼神明亮起来,没有觉察到她自己微微翘起嘴角。
“调查一番就能知道,他可以在长公主府来去自如,身份不会是秘密。”
“我从长公主和周充这边下手,你去调查花匠袒护的那个人。小心一点,不要打草惊蛇了。”王妧随即做出决定。系统的任务和暗楼的事掺和到了一起,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两人说完随即就分散开来。回到厅中,王妧看到有些宾客回到了座位上,他们脸上还露着惊惧的表情。快步穿过方厅,王妧才知道他们所惧何事何物。
别院东西墙头被两排拉开满弓的弓箭手占据,而庭院中倒地的四人和手指着周充说不出话来的长公主便是他们的目标。周充长身屹立,和动手之前的情形毫无差别。
“嫌犯就交由下官带走了。下一次,下官再邀请长公主到镇察司做客。”
周充趾高气扬,嚣张的气势完全盖过了长公主,完全不顾忌他的举动已经深深刺激到在场的众人。今天过后,这些人的姻亲故友都会清清楚楚地知道镇察司指挥使是如何的无法无天。
长公主被气得发抖。女官上前扶她,反被她顺手抽了一巴掌。
花匠被周充带走,本该进行到傍晚的宴会就这样匆匆结束,宾客各自归去。
王妧离开前最后看了别院一眼,二十四只高几被推倒了几只,席间散乱的桌椅和一地狼藉也还没有人去收拾。美好和颓败几乎只间隔了一眨眼的时间。
长公主被人扶着回到寝屋,她脸色铁青,却坚持不肯躺下休息。
“去叫驸马来。”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宴会上不见人影的崔驸马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来看她,她激愤难平,便拿屋中什物出气。发作一通之后,女官才告诉她,驸马喝醉了,歇在厢房。
长公主咬着牙,把多余的人屏退。亲近的女官意会到长公主想做的事,轻手轻脚地扶着她到床上躺下。
女官从梳妆台上取了一只雕饰着花鸟的木盒后又回到床边。放下木盒,她跪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替长公主放下帷帐。
四下里一派静寂,直到有个人突然闯了进来。
宫女们并不十分卖力拦下那个人,女官十分不快地起身出了里间。
“蓝公子,长公主正在服药,请不要打扰了长公主。”
被她成为“蓝公子”的那人身姿慵懒地找了把交椅坐下,蓝色绸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胸膛一寸白皙的皮肤半露不露。
“好,我就在这儿等她。”蓝公子说话的腔调软昵,女官听了很是不自然地别开脸,决定不再理会他。
谁知长公主听见动静,出声询问:“蓝绫来了?”
蓝绫俊俏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高声答是,脚下不慌不忙地进了长公主所在的里间寝屋。
“崔驸马又要挨训咯。”他出口便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长公主恍若未闻地闭目凝神,片刻后才起身更衣。蓝绫丝毫不见外地把玩起架子上的玉麒麟摆件,入手温润的触感似乎让他爱不释手。
长公主更衣完毕,看见他的举动,惊得脚步踉跄地抢上前去,夺回了玉麒麟。
“这个不能动!”长公主将它拿回架子上,在原来的位置摆好,毫厘不差。
“有了血肌丸还不够么?这个麒麟又是谁给你布置的?”蓝绫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道。
长公主脸色煞白,屏退了侍候的众人。对着蓝绫这个瘦削的男子,她露出了惊惶的神情。蓝绫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说话缓慢而轻柔,话里的内容却让长公主感到不寒而栗。
“那些花儿是我弄死的。你想留住花期长开不败,就得听我的,不然,你的下场就和那些花一样。”
说完,他在窗前的对椅上挑了一张坐下,又招手让长公主坐在相隔一只茶几的另一张椅子上。
两人坐定。蓝绫又开口问道:“你对周充感兴趣,为什么?”
“他嚣张跋扈,仗着皇上宠信,谁的账也不买。我想挫挫他的气焰。”长公主已经镇定下来。
蓝绫摇摇头:“那场交锋是他主动凑上来的,不能算在你头上。”
“我不会直接对他动手。但是,他身边的那个女人还能用一用。”
蓝绫陷入沉思,没有说话。长公主也静静地坐着不出声。
“你犯了一个错。”蓝绫突然说道,“在众人眼前,对我的手下喊打喊杀,还让他被镇察司的人带走了。你说,你该怎么补偿我?”
长公主哑口无言。都是因为蓝绫弄死了她用来展示的花株,她才会在宾客面前失态,最后还失了面子。现在还要她承担所有的错误,一点好处也不给她?怨愤又一点一滴涌上心头,长公主暗暗把蓝绫骂了个狗血淋头。
“别不高兴,我只要那个叫王妧的女子,反正你利用完她,也是要舍弃的,不是吗?”蓝绫笑了笑。王妧大概不知道,她和周充接头的小动作做得不够隐秘。蓝绫实在好奇,两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长公主脸上阴沉如墨,眼神直直地盯着对面墙上的画轴,仿佛要将它们洞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