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正式开始,宾客归座。二十四个粉衣绿裙的如花婢女各捧着一株盛放的花卉来到阁楼前的空地上。今日宴席的主角被摆上高几,人们也纷纷为它们的身姿折服,赞美之声四起。特别是最中间的那几株或如泼墨、或如紫云、或如翠玉、或殷红如朱砂的菊花,一时齐集数种颜色,更是让人拍案叫绝。
长公主十分满意地敬了第一杯酒,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常。
王妧退到角落,搜寻着周充的位置。可惜,她对今天的宴席来说也是个新鲜人物,别人不会放过和她交谈的机会。王妧脸上很快就僵硬得做不出一个自然的表情了。
周遭忽然安静下来,明明隔得远的地方还是笑语频频,王妧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发现了周充正朝她走来。
到了这个时候,王妧发现自己喉中哽了许多话,但没有一句能被她顺利说出。久别重逢的他们算是故人,还是敌人?若是只论当下,长公主提出的条件又让王妧觉得她在周充面前有些心虚。
“情况有些不对啊。”无咎冒出声来。王妧没工夫搭理他,悄悄用气音说了一声“闭嘴”。
“你还是老样子。”周充的声音低醇厚重,在王妧听来十分陌生。她不知怎的忽然想到,如果上一代人的恩怨没有影响到周充,她是不是也应该不再敌视他?
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尽是竖着耳朵听他们谈话的人,王妧朝周充略点头示意,转身往阁楼后头的院子走去。
周充却被一个人出声拦了下来。江玉壮着胆子站在周充的去路上,她感觉到自己被对方上下审视了一番,与此同时她像个结巴一样,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直到她被身边的人拉了一把,江玉才察觉到自己拦路的举动已经惹起对方的火气。她一边感受着自己加速的心跳,一边看着周充离开的背影,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没像现在这样冷静和清醒。
别院后方的庭院布置精简,中间一条四尺宽路直直通向更深处的院落,有家丁仆婢在其间往来穿梭,两边是长长的回廊,围着一院山石草木,掩映成趣。
王妧在回廊拐角处等到了孤身一人前来的周充。
“她是谁?”王妧并不擅长拐弯抹角。
周充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像是要和她叙旧一般地说道:“这么多年不见,你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一个和你素不相识的女人。到底是你关心她,还是有人让你关心她?”
王妧心中隐约感觉到,周充来赴长公主的宴会前也许没有预料到会遇见她,他的目的应该是宴会上的某个人,而那个人最有可能就是长公主。
像上次刘匡之事,王妧已从中领教到了他的“借力打力”的本事。
“你说呢?”心念之间,王妧已经决定不告诉他长公主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她是我在凉州结识的一个猎户之女,身手矫健,容貌上佳,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周充没有理会王妧的模糊了他的问题,而是回答了王妧所问。
他像是准备好了这套说辞,王妧再问也没有问出什么。
“其实我有个请求。”周充看着院子中一个匆匆离开的婢女,不再说多余的话,“我想请你入宫见刘妃一面。”
他看着王妧惊异的眼神,肯定了她的猜测:“没错,刘晏之女,刘匡之胞姐,就是我所说的刘妃。”
王妧愣住了,不过她有此反应的原因却是系统突然提示她,刘妃就是她的下一个任务目标。
她完全没有办法拒绝周充的请求。
周充又看了院门一眼,说道:“我不会让你白费力气,你有什么要求尽可提出来。”
王妧垂下目光,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她不能让周充发觉她非答应他的请求不可。
“好。”她的声音有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要一个人,这次宴会帮长公主照料那些花朵的匠人。”
周充不解地看着她,然而他却没时间再多问了。
“我得走了,明天来如意楼,我们再详谈。”他做好安排,得到王妧点头后,才转身往宴会的方向阔步走去。
王妧蹙着眉头,忧虑地在回廊下低矮的木栏边上坐下,试图体会物是人非的种种变化,谁知总有人耐不住寂寞。
“看来是他的出现才让你接到这个新任务。”无咎说道,“你得适应有些任务会像这种情况,随时被触发。”
打搅了王妧沉思而不自知的无咎依然兴致勃勃地解说起来,还告诉王妧准备好一举拿下系统的寿命奖励。
“我不明白,那些准重生者是随机被我遇到的吗?”王妧打断了无咎一直重复念叨的内容。
“当然了,难道你以为他们会排好队,一个一个来见你?”无咎语气十分不屑,似乎王妧问了一个答案再清楚不过的问题。
“可是……”王妧有种说不出的感受,“那些没遇到的呢?”
“原来你考虑的是这个。”无咎叹了一声气,“凡事无法尽善尽美,别自寻烦恼了。”
王妧很快想通了,她必须先做好她眼前的事。
慢慢沿着原路折返,走到院门口,王妧发觉宴会上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席间鸦雀无声,诸人面面相觑。
原本开得正好的二十四株鲜艳花卉,不知为何已有十株凋零败落,余下的十几株也失去了活力般地枝叶低垂。
高几前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王妧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他就是王妧想找的那个花匠!
只听见长公主怒不可遏的声音传来:“来人,把他拖下去,乱棍打死!”
王妧大吃一惊,花匠身上连着暗楼的线索!
不顾一切地推开挡在她身前的人,什么长公主的条件,什么周充的请求,统统被她抛到脑后。她只知道,她不能让花匠死在她面前。
“真是太不凑巧了。”
王妧在人群的间隙中看见周充款款走到花匠身边。他目光冷厉,和阁楼上的长公主相持不下。
“他是下官手中一桩要案的嫌犯,长公主要杀他还得先问过下官。”
周充言语中并不把东道主放在眼里,显得无礼又张狂。心高气傲的瑞安长公主怎么会咽得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