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属是有病,有病啊。从前还不是那个样子,到后来就越变越坏了。”说着,那男人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改换成一本正经的腔调说道,“说实话,夫人,我们夫妇俩在中野车站附近开了一家小酒馆。我和她都是上州人。我原本是一个老实厚道的生意人,但或许是因为不守本分吧,渐渐地对那种专与乡下农民打交道的小气生意感到厌烦了。算来是在二十年前吧,我带着老婆一起来到了东京,刚开始时我们夫妇俩是在浅草的一家餐馆里当帮工,后来和一般人一样,饱尝了时盛时衰的辛酸,才好歹有了点积蓄,所以,大约是在昭和十一年吧,我们才在如今的中野车站附近租下了一间六铺席大的房子,那房子还带一个狭窄的土间。就是在这样一个简陋的房子里我们毫无把握地开办了一家小饭馆,专门接待那些一次消费最多不超过一两块钱的客人。虽然这样,我们夫妇俩也从不乱花钱,只顾埋头苦干,多亏了如此,我们才得以大量买进了烧酒呀、杜松子酒等等,以至于到了后来世上严重缺酒的时代,也能够避免像其他饮食店那样歇业转向,而顽强地坚持做饮食生意。这样一来,那些关照我们的老主顾也诚心诚意地帮助我们,有人还为我们疏通渠道,让那些所谓专供军官的酒菜也辗转进入了我们的手中。即便是在对美英开战、空袭日趋紧张之后,由于我们既没有小孩的拖累,也不想疏散回故乡,所以,打定了主意一直留下来继续做饮食生意,直到这个家被战火烧毁为止。期间也没有遇到什么灾难,总算是熬到了战争结束。这下我们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一次是大量买进了黑市酒来贩卖。简单说来,我们的经历大抵如此了。话说起来很轻松,没准您会认为我们属于那种没有受多少苦、运气还并不差的幸运儿,可是,人的一生就如同一座地狱呀。所谓‘寸善尺魔’,真是一点不假。如果得到了一寸的幸福,必然会有一尺的魔物伴随其后。人的一年有三百六十五个日子,倘若有哪一天或半天属于无忧无虑的日子,那就真算得上是幸运之人了。您丈夫,也就是大谷先生第一次到我们店里来,还是在昭和十九年的春天吧。那时候,对英美之战还没有败下阵来。不,正是接近败下阵来的时候了,不过,对于那场战争的实情,或许该说是真相吧,我们是一点也弄不明白的,只是想着再熬个两三年,就好歹能够以对等的资格迎来和平了吧。现在回想起来,大谷先生第一次出现在我们店里时,他身上穿着一件久留米地方出产的藏青碎白点花纹布的便装,外面还披了件和服外套。当然不光是大谷先生,那时节穿着防空服装东游西逛的人在偌大的东京也是大有人在,也就是说,当时还处于人们大都可以穿着普通的服装无所顾忌地悠闲外出的时代,所以,对于大谷先生当时的那身装束,我们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邋遢的地方。那时大谷先生并不是只身一人来的,尽管在夫人面前不便说,但我还是一五一十毫不隐瞒地告诉您吧。您丈夫是被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女人带着悄悄从店堂的厨房门进来的。那时候我们店的大门每天都是一直关闭着的,按当时的流行术语来说,就叫作‘闭门营业’。只有极少数老主顾从厨房门悄悄进来,而且,没有人在店堂土间的座位上喝酒,而是在里面的六铺席房间里把电灯开得暗暗的,压低嗓音说话,静悄悄地喝个酩酊大醉。那个上了点年纪的女人在此之前不久还一直在新宿的酒吧里当女招待。在她当女招待的时候,常常带一些有头有脸的客人来喝酒,那些客人成了我们店的常客。说来我们和她的交往也就是这样一种‘惺惺相惜’的关系吧。由于她的公寓就在附近,所以,当新宿的酒吧关门停业,她不再当女招待以后,她依旧不时零零星星地带一些熟识的男人来。而这时我们店的存酒也渐渐少了,无论是多么有脸面的客人,如果一味增加喝酒的客人,我们也非但不再像从前那样受宠若惊,反倒觉得有些麻烦多事了。但在此之前的四五年间,她介绍来的客人大都出手大方,看在这份情理之上,只要是她引荐来的客人,我们一直是毫无难色地端出酒来供他们享用。所以,在您丈夫由那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她的名字就叫阿秋吧——带着悄悄从后面的厨房门进来之后,我们也并不觉得有什么蹊跷,只是按照惯例,请他们进了六铺席的房间,拿出烧酒来给他们喝。那天晚上,大谷先生只是一个劲儿老老实实地喝酒,酒钱也是由阿秋付的,而后他们俩又一道从厨房门回去了,可是那天晚上大谷先生宁静而优雅的举止却出乎意料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当魔鬼初次出现在人的家里时,难道就是那样一副静悄悄、羞答答的模样吗?从那天夜里起,大谷先生便盯上了我们店。又过了十天左右,这一次大谷先生是一个人从后门进来的,只见他猛然间掏出一张一百块钱的纸币,哎呀,那时候一说起一百块钱,可算得上一大笔钱哪,起码相当于如今的两三千块钱,甚至于更多。他硬是要塞进我的手中,说了声‘拜托你了’,脸上还露着羞怯的微笑。看来他已经喝过了不少,反正夫人您也是知道的,没有比他更海量的人了。当我正琢磨着他是不是已经醉了的时候,他突然又开始一本正经、头头是道地说起话来,而且无论他怎么贪喝我也从没看见他走路打过趔趄。尽管人到三十,正是所谓血气方刚,喝酒达到天量之时,但像他那样豪饮的人毕竟还是少有的。那天晚上他好像也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喝过酒之后才来的,到了我们店里又一口气连喝了十杯烧酒,他几乎是一直缄默着,即使我们俩找话和他搭讪,他也只是腼腆地笑着,‘唔唔’地敷衍几声,含糊地点点头。突然间他问起现在几点了,然后站起身来。我说:‘我这就给您找头。’他说:‘不,不用了。’‘这可让我为难啦。’我坚决地说道。他吃吃地笑着,说了声‘那就替我保管到下一次吧,我会再来的’。然后就回去了。可是,夫人,我们从他那儿收到钱,前前后后也就只有那一次而已。那以后他总是找出种种理由来蒙混搪塞,三年来分文未给,我们家的酒几乎是被他一个人喝光的。这不是太让人吃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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