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宛一言不发,也不看皇帝,被皇帝拉进屋子里,就不去看皇帝。
皇帝重重叹了一口气:“朕……”
陆宛轻蔑一笑,讥讽道:“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再说,阿湄不仅是皇上心中之人,她也是我姐姐,倘若皇上同我说了,我又如何会不救,皇上真是好手段,竟以这种方式逼迫。”
为什么她一点都不难过?为什么他看不到她身上除了被欺骗的愤怒之外,一丝一点的难过,而他,竟然又有些落寞。
皇帝心头猛然一怔,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皇帝的目光沉了下来:“事已至此,朕也没什么好说,保护自己喜欢的人,牺牲旁人又如何?就算全帝都为她陪葬,我都是愿意的。”
陆宛嘲讽一笑,不置可否。
她脸上的神情深深刺痛了皇帝,皇帝略微侧身,冷漠道:“你也没什么好难过,朕总会去弥补你的。”
陆宛愈发觉得讽刺,她忽的抬眸看皇帝,脸上的坚毅之色盎然,朱唇微微张起,虽柔亦坚:“我要出宫。”
皇帝愣了,看了她片刻,不知道为什么,他愤怒,万分愤怒。
皇帝紧紧地握住拳,心中虽是波涛汹涌,却仍然面不改色:“朕的嫔妃,从来都没有放出宫的先例。”
陆宛低下头,嗤笑一声,抱起行礼就走。
这种情况下,天澈还是不愿放过她么?
冷宫的光景着实是凄凉,她前世是陆氏千金,一贯锦衣玉食,虽是穿到赵湄丫鬟身上,可从前的丫鬟房间和这冷宫也是天壤之别。
可笑的是她陆宛从未承宠,却又传闻的三日专宠,最终,却成了徽临帝天澈登基以来的第一位被打入冷宫的宫妇。
好在她一贯安之若素,放下行礼之后,便打算将这冷宫打扫一番。
路白却扑抢在了陆宛前头,陆宛也不理她,由她去了,只是依旧对她一言不发。
陆宛索性寻了一处干净之地,琴音缓缓流出。
她没什么好怨的,冷宫也好,宫殿也好,都不过是住罢了!她终究还是活着。
然而,让她始终耿耿于怀的,终究还是欺骗。
陆宛正弹着,却见一个橘黄宫装妇人跑了进来,她发髻凌乱着,面庞上还沾了些许灰,衣服上也肮脏不堪,脸颊上的胭脂同样是惨不忍睹,只是从眉眼间依稀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也应是极为清秀的。
“是皇上来接我了,是皇上。”她欢喜不已,待对上陆宛错愕的目光,神色便狰狞起来,“易如意你这个贱人,若本宫活着一日,便同你不死不休。”
说着,她便朝着陆宛扑去,陆宛尚未反应过来,路白已经挡在了她的前面,那疯妇死死的掐住路白,路白求助似地看向了她,陆宛的大脑来不及思考,情急之下,顺手拿下头上的蓝色流苏便道:“传皇上口谕。”
陆宛这话一落,那疯妇的手劲便送了下来。
陆宛将流苏递给她,她不知疯妇的封号,只知她应是先帝嫔妃,而易如意,大概就是皇贵太妃的闺名了。
那疯妇如何知晓,先帝早已故去,只余一抔黄土罢了。
“娘娘,这是皇上赏赐给娘娘的。”陆宛含笑说道,目光柔和,她不知疯妇称谓,但以娘娘相称,定然不会有差池。
疯妇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她先是喜悦,接着,便是如视珍宝放在胸口,呢喃道:“皇上好久都没有赏赐过东西给本宫了。”
接着,她又甚是欢喜,略带些小女儿情态,沾沾自喜道:“本宫就知道,皇上一定不会忘记本宫的。”
路白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脸色苍白一笑:“这流苏可真漂亮,丽妃娘娘且回去试试吧!定然,极为不错的。”
似乎好久没人叫过她丽妃娘娘了,她先是愣了片刻,接着喃喃自语道:“是啊,我可是皇上的丽妃娘娘。”
她又想起什么似的,略微抬起下巴,傲慢道:“怎么?你不伺候本宫梳妆?”
路白点了点头,便随丽妃去了她的屋子。
陆宛松了一口气,她也是心有余悸。
竟和一个疯子为邻,若她有哪日半夜疯病发作,又要来掐死她和路白怎么办?
待路白回来之时,脸上已有疲倦之色。
陆宛是看到她不顾一切挡在自己前面的,若说真的毫无感动,那是不可能的,但她是个极为固执的人,始终是接受不了路白的背叛。
陆宛倚在冷宫的门上,仿佛就是在等路白一样,她本气质清冷,此刻却也是随遇而安的神色,映着这大雪,倒也是一副极美的画卷。
路白笑着走过去,关切道:“天这样冷,小主为何站在门口,可得仔细身子。”
陆宛轻轻一笑,没有回答她。
床铺简陋得不能再简陋,而被子更是破旧,单薄,棉絮有些都已露了出来。
陆宛不谙针线,但路白到底是擅长的,路白又来帮忙。
路白终是忍不住,小心翼翼乞求道:“奴婢自己辜负了小主的信任,但奴婢求小主不要这样,奴婢不打紧,可只怕小主心里梗着伤身啊!”
陆宛没做声,静静地看着路白数秒,再才道:“我给你一个机会解释。”
路白一愣,片刻,欢喜一笑:“奴婢从前是御前伺候的人,想来皇上以为进宫的是娟贵人,便遣了奴婢前去伺候,接着就是小主来了,请小主相信奴婢,奴婢的心是想着小主的,若真到了忠义不得两全的份儿上,奴婢会选择自尽,奴婢不是皇上的眼线,唯有这一桩事,皇上找了奴婢,奴婢也是为了小主的性命啊!皇上铁了心的护着娟贵人,若小主承认,皇上心有歉疚,不过是个冷宫,至少性命保全了,可若小主不认,恐怕这事也会随着小主的死不了了之,旁人只会给小主冠上一个畏罪自杀的名头。”
陆宛凄凉一笑,她竟发现,她丝毫怪不起来,皇帝是为了她最亲近的人而骗她,路白是为了护她周全而骗她。
可为什么,她还是难过?
她低头自语:“是啊,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