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珩垂眸道:“字面上的意思。你与苏卿关系不一般吧。”
这个人,与苏卿又有什么交情?苏然不明所以,便半是含糊道:“是啊,他是阿然的五哥,血脉相连的关系自然不一般。”
苏容珩仿佛猜到了她的用意,白皙的手一伸,不含轻佻,将苏然耳畔掉下的一缕青丝扶至耳后,“几年前我曾经欠贵府的苏卿一个人情,承了这个情,我苏容珩自然是会奉还的,何况是早先苏卿派人送信给我,让我在必要时给予你以援手。”
苏然一瞬间由衷的在心里对五哥苏卿生了些特殊的感情,一挤眉对着苏容珩道:“所以,算是还了我五哥这个人情,珩哥儿才来帮我的喽?”
“咱们总算是整理清楚这一条关系了,只是我没料到然妹妹的能耐这样大,竟然用不上我的援手,看来这一回是还不清苏卿的人情了。不过苏府有位娘子可是嫉恨你得很啊,躲过了这次,也不知道她下次会出什么新招数来给你下套子。”苏容珩饶有兴趣的瞧了她一眼。
苏卿,苏然默默在心底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当时口头给了他一个承诺,他居然就这样放在心里了,还动用了苏容珩的情面。也是,自己当时给他做了那么多承诺与担保,可不是白来,帮了苏然消灾减难,也是帮了兄长自己。这一份心,苏然是不会忘记的,哪怕最终没有用上,也要比那些明面儿上是知己挚友,暗地里捅刀子的人好多了,苏卿兄长,也就是儒雅冷淡了些,被仇恨压榨得做不成原本的面貌,而他骨子里,还是充斥着温暖,能够相信别人的。
苏然斜着脑袋轻飘飘道:“人情嘛,先积攒着,什么时候都好还,还清了反而没意思了。我的意思应该也就是我兄长苏卿的意思。对了,珩哥儿还没说是谁呢?阿然也好防范着一二,说不定日后还能让珩哥儿也欠我一个人情呢,若是这人情还不清了,也正好。”
“还不清了,也正好?”苏容珩一挑眉,眼里邪气肆意冒出,将头颅凑近了苏然的脸庞,苏容珩乌黑的睫毛几乎要贴到苏然的脸上,鼻子恰好在错开的位置不至于相撞,然而温热的鼻息一阵阵传来扑向端坐的佳人:“苏然妹妹该不是对我动心了吧?咱们大赵朝呢,表兄妹之间还是可以成亲的,制度不似前几朝那么迂腐。”
苏然睫毛轻颤,倒也不是害怕,只是讶然夹杂着些窘迫,她在前世虽然已为人妻,与男子有过更亲密的举动,倒是没试过和表兄间这样不合礼仪规矩的近距离接触,还能低嗅到他口中清新的味道。苏然猛地推开他道:“珩哥儿再这么调侃阿然,可就什么都没得谈了。”
苏容珩被她推得向后退了几步,苏然倒也没用几分力气,不过苏容珩偏要抚着自个儿的心脏,好像被摔痛击碎了一般,眼睛一瞟努着嘴巴道:“阿然好狠的心呐!”苏然起身,不太想理会装腔作势的苏容珩,似有要告辞的意味。苏容珩这才一本正经起来,嘴里憋出三个字:“苏琅欢。”
苏然停住了脚步,有些呆滞,一只脚不知道是往前伸还是向后缩才好,她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年过豆蔻的苏琅欢,毕竟以她的年龄来推算心性,谁能想得到那样一张稚嫩懵懂饱含天真的脸下,会凝出一个心狠手辣的性子来呢?
苏然转过身去,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亲眼所见,够不够真实?”苏容珩的笑似是而非,似假还真,“苏琅欢的生母是七房尹姨娘,那巫师婆子一早就是尹姨娘的哥哥指使着过来苏府的,一心为了辅助自己的妹妹尹姨娘盛宠不衰,扶着自个儿的侄女儿苏琅欢一路青云直上,甚至做到堪比嫡女的位子,不过,苏琅欢始终也是庶出,别说比得上嫡出娘子矜贵的身份了,便是庶出娘子里面,都有苏宓安这样儿比她优秀的。苏宓安的手段也不弱,她如何能欺瞒得过?只有从新进府的嫡女里拣了最尊贵的下手了。”
苏然这么一想,倒也还真有几分道理,苏琅欢扮演的角色还真是难露破绽啊,十三岁的年纪,最是青葱,流露的童真稚嫩惹人怜爱,她继承了尹姨娘的衣钵,除去练香之术便是心术了,谁能想得到她小小年纪就有这种除掉敌人毫不心慈手软的“魄力”?
“串通了那个巫师婆子,这苏琅欢又能给她什么好处,让她不顾荣华富贵,身家性命来相助呢?”苏然喃喃道,想到了搬迁去林府里住着的那位,其实心里也能猜到几分。苏容珩看苏然面色姿态,也就替她把话给说完了:“富贵荣华,过眼云烟。若拿了亲人性命来要挟,威逼加之利诱,双重逼迫之下,哪里还有不做事的人呢?”
苏然半是颔首,神态黯然,轻拖香腮,若有所思的模样在细致观察之下,还别具一番风骨。苏容珩瞧着她道:“怎么,对一个要陷害你的人,心软了?要不要再想想我身边那个送信丫鬟是死是活?”
苏然淡淡道:“想多了,那些人****何事?你莫不是以为,我方才在为那几个人黯然伤神吧?至于你的丫鬟,就更不是我该管的了,你这么聪明一个人,总会处理好的。”苏然抬瞥一眼苏容珩拧眉成沟壑的样子。
苏容珩嘴角勾勒起温软平和的弧度,点了点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你能心狠一点,自然好,我不会与你为敌,可是要与你为敌的人多了去了,树大招风,你一个茶娘子的名声,再加上六爷所出的嫡娘子的身份,可威胁到了不少娘子、少爷呢。”
苏然道:“那些事儿阿然日后会看着办的。我不过是关心一下日后的走势罢了,出神一会儿,我还没想清楚,珩哥儿问我的七雅艺选择结果,是想要我在琴、棋、书、画里选择一项,与你一道?是也不是?”
苏容珩缓声道:“琴棋书画舞茶香,琴棋书画策骑射。娘子和少爷之间就三种不一样,老夫人免修了你的七雅艺里的茶艺,而其他的每一门学堂上,都不是然妹妹所擅长的。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然妹妹就不想让我帮衬着,至少我还欠着苏卿一个情,暂时不会对你怎么样。”
这一句又让苏然徜徉在回忆里了,彼时选择七雅艺,她择了琴艺,在琴艺方面算不上有多大造诣,至少还是有一两首曲子较为娴熟的。在苏老夫人那儿的时候,看着苏柔慧和苏宓安,她倒真想换一个雅艺,换一换气运与心境,考虑一下调香之术,只是如此一来,后果就全然不是她能掌控的了。方才与他说七雅艺的选择中未作考虑,其实也非虚言,并不知是敌是友的情况下都会那么说。倘若再细细摊开来选一样,从琴、棋、书、画里挑一门,而此时又有苏容珩,有着苏卿给予的一层关系在,她说不准一狠心还真会重操旧业,选了琴艺来修习。
只是现在,还真不是能稳稳妥妥的板上钉钉的时候,两天之内,随时会有意外出现。日子过得既快也慢,苏然抬眼望着梁上雕刻的白虎迎风图样,就将神思又收了回来,道:“我会谨慎考虑琴艺,若是一切顺利,那就它了,但还有一点,我随事变而变通自己。说不定这两天里有出了什么新岔子,我就改了想法呢。但我苏然一向是个讲信用的人,彼时更换,至少也会知会你一声的。”
此一遭走动在苏容珩的院落,也是将心中的疑惑打破了,彻底挑明了敌人的身份,苏琅欢,呵,这样的人若是知道收敛还好办些,若是成长起来,任她陷害,哪里还有半点重生之人的觉悟?哪里还对得起上苍赐予的这一份幸运?苏然的脚踏在青石板上,高丽样式的木兰花勾背鞋穿在她的脚上,走一步便是又迈出了一步沉重与稳妥。心房早在深宫的磨练下一点点建立起来,警戒线被拉得高高的让人难以够着,面上依旧端着那份属于她的神态自若,平和的向明颐馆走去,只是移步换景的途中,她渐渐生了要灭除某个后患的心思,彻底遏制了才好,免得一点点发芽起来,最后还是自个儿不痛快。
苏然回到了明颐馆,期期已然醒来,将苏然责了好一番,生气的从地上抱着被褥就一脸沉闷的去自己的房里补眠了,这一夜毕竟谁也没有睡好。苏然也将脂粉卸去,多睡了一会儿,等到醒来的时候,午膳也有人送来屋子里了,陪着午膳一块儿来的还有二伯伯的三女儿苏宓安,前世敌对相争入宫机会的那一位,若不是报仇心切,想要亲手将那狗皇帝和萧氏千刀万剐,苏然还真的不想再进一回宫,早早的将这个机会让出去多好。
“然妹妹,真是未料,搅扰了你用午膳。”苏宓安的脸颊卷上旖旎神色来,笑着轻启了一张殷红檀口。
苏然身上是雪白的缎面衣料,亵衣大抵都是这样的装束,苏宓安是女子,又是同辈,倒也不必太过在意衣衫。苏然懒懒的起了上半边身子,羽扇眼尖的递过去一个苏绣玉兰娇放的松松银丝软枕搁置在苏然的腰后,垫着身子愈发娇软舒服,苏然迷离着眼神抬了丝缕的笑意,脑子里却半点不含糊。“宓姐儿来了,怎么也不先派人知会阿然一声,阿然也好早些准备起来了。”
苏然瞧上去似乎身子有些疲累,苏宓安笑着接道:“是宓姐儿的不是,你经历了昨晚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肯定疲累了,我也是有些不放心你的身子,才来明颐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