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姐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呀,珣儿敬你是大夫人近身最得力的人……”
珣儿还没说尽,突兀的被苏淮打断:“都给我住嘴,嫌今夜的事儿还不够乱吗?”苏淮猛地出声,缄默了众人,收了收气场,对着大夫人总算有些柔色,缓声道:“夫人,既然这两个是你的丫鬟,由你就带回去处理吧,你是当家主母,务必审出个结果来,为夫相信你能纠出幕后元凶来的。”
当家主母四个字让大夫人心里一暖,也是心里一紧,老爷将这个权力给了她,也将后院的重任分了一部分给她,而不是全权给了老夫人,将巫师交给老夫人是一片孝心,而将庶务交给自己处理,不管是出于对嫡妻的体贴,还是想要分了老夫人的实权,都是有好处的,但前提是——自己能审出个一二来,给老爷一个交代。
苏淮又道:“蕴宝堂毁了大半,近几日,你就搬来麟玥堂随我住吧。”大夫人心里一喜,麟玥堂,算是苏淮在苏府的一个私人小院,虽然嫁给苏淮多年,也只有新婚燕尔的前几个月才进去住过,后来借着蕴宝堂初初建好的名义,便让自己迁了出去,再往后,便没有哪个姨娘、通房进去住过了,这莫大的恩宠,让大夫人掉进了蜜糖罐子里似的。
大夫人怀着一腔的柔情蜜意,心里欢乐得不行,想到后院那几个娇媚的姨娘,立时趾高气扬了起来,果然还是原配有这住进麟玥堂的资本!她赧然假意推辞,做足了懂规矩的苏府大夫人做派,道:“是,老爷,妾身不会让您失望的。妾身原来的院子已不宜居住了,既然蕴宝堂需要修缮,不如就先收拾搬去碧琳馆吧,若总在麟玥堂住着您的私院,不合规矩,未免招了府里碎碎的闲话。碧琳馆左右都还空着,虽然是个客房……”大夫人语意未尽似的,强调柔柔的,抬首看一眼苏淮,像是在期盼着他从容添一句挽留的话来。
谁知苏淮淡淡一句:“那也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陈设物件一应都有,倒也省得收拾了,等明日使唤几个匠人来修葺蕴宝堂吧。更深露重,大伙儿先各自散去了歇息吧。”
岂料生生一句,让大夫人娇媚的脸庞生了几分僵硬,倒有几分钧瓷开裂的斑斓效果,别具风味。
苏然若有所思的看着一切,澜思的婢子去一间间的搜屋,迟迟未归,大抵那个给苏澜思报信的丫鬟是找不出来了,暗中的人提前扼杀了她,还是另有逃脱之路都不再相干,只是冲着方才苏容珩的那几个零碎的浅笑和颇有深意的眼神,让苏然觉得有必要寻个时辰与他单独谈谈,兴许能从这个人身上寻出什么隐秘来。
除了精神支离破碎的苏澜思眼里渗透着迷茫散乱,一举一动需要人搀扶着,其余小一辈的都款款拜礼而归,三五成行的陆续回去了。
“可是,老爷……碧琳馆的客房那儿……”大夫人呆呆的站着,两只眼睛盯着家主负手而行,头也不回迈步去麟玥堂的方向,直直发愣。她想说一介大夫人身份的自己怎么能屈居客房?这算什么?这便是自己寻出来的难堪?一双银丝湘绣的海棠春睡勾背鞋忽而在脚上变得沉重了起来,大夫人气的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直直睨着苏淮渐行渐远的背影。
苏然浅眠了两个时辰,脑袋里便装满了苏容珩面对自己时流露出来的诡异笑容,挥之不去。太阳的辉耀徐徐朗照在薄窗纸上的时候,苏然便醒了,看着地上铺垫被褥正酣睡香甜的期期,也没唤她起来,轻手轻脚的便更衣动身前往苏容珩的院落了,兹事体大,关系着重生后的每一步轨迹,苏然自要悄然孤身前往。苏容珩似乎有备,早已预料到了苏然会来似的,没让她久等就直接请进了室内。
“我以为,你会熬上几日再来瞧我,没想到,果然还是容珩的姿容太过迷人,然妹妹竟然这样迫不及待了。”苏容珩魅惑一笑,嘴里油腔滑调的,一点不像个凭着名气官声选拔入主宅的优秀子弟,狡猾如狐的眼里一屡精光冉冉窜起。
苏然轻声道,软软如羽毛滑过:“不过是早晚,没什么差别。阿然就想知道,珩哥儿是盼着我来呢?还是如你所料,算准了我会来?”
苏容珩眸间潋滟,给苏然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现学现卖道:“就如你说的,终究还是来见我了。没什么差别。”
苏然的话里含着娇俏轻柔:“当然有差别了,阿然可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珩哥儿亲口说出来才好。”
苏容珩笑着指了指身边儿的椅子,示意苏然就在身边儿坐下,他啜饮一口茶水道:“昨夜才问了然妹妹,七雅艺中欲选哪样,然妹妹还没给我答复呢,如今就想着,从容珩嘴里掏出些有用的来了?小丫头还真是会做买卖呢。”
话音里好像颇有责备意思,苏然鸦睫低垂,用瓷盖轻轻刮着水面上的茶沫子,白皙素手动作不停,只是迟疑着添了一抹思虑,“我还没想好呢,哪里这样急迫了,不是还有两日时光挑选么。”
“然妹妹不急,那我也不急。”苏容珩嘴角掀起淡淡弧度,自顾自的喝茶,时而瞥一眼心里有些炸毛的苏然,那样子似乎在说,敌不动,我不动,看谁先急死谁。
苏然横了他一眼,见他不吃自己细声糯语的那一套娇娆,也就换了原本冷冰冰的霜冻表情来,“我真的没想好,在呈报给安嬷嬷之前,挑好了我会让婢子来知会你一声的。”苏然还想继续问下去,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实在是给她一种太为神秘的印象了,他所求的究竟是什么,背后隐藏着的机密,苏然想贪心的一一挖掘出来,一丝一毫也不放过。但眼前有更要紧的事等着这个人来给自己解惑,而显然苏容珩这样机敏警觉,是个不太好做等价交易的人。
“昨夜,有你的手笔吧。”几个字从苏然的口中稳稳当当出来,却不是询问的语气,苏然澄明的眼光里带着肯定。
“算你还不笨。”苏容珩一袭淡竹青色的长袍,满身的诗书气,若忽视了那双诱人深入的眼眸,还真会被他周身散发的淡淡书生儒雅气给诓骗过去。苏容珩与她对视,一挑浓密长眉道:“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幸运还是倒霉,才来府邸就有人暗恨上你了。”
苏然瞠目结舌道:“幸运?哪来的幸运可言?你不是在说我‘凑巧’揭穿了巫师所以幸运吧?这也能算?”
苏容珩摆了摆手,“不是说这个,不过你倒也有些本事,自个儿化解了巫师婆子瞎编乱造的火克木,还将她一举拿下了,这等辛密居然就在咸康街被分支府邸的你发现了,相必六爷在背后帮了不少的忙吧。”
苏然的嘴角不经意的抽搐了一下,苏六爷,是在说自己的父亲早有预测,在背后做足了准备,自己昨天在巫师阖府质疑面前,才有台阶可以下吧?!不过常人的思路大抵如此了,想得再深入一点,也就是想到苏然背后的助力还有苏家家主吧?!也难怪,谁会相信重生呢?自己若是不透露半句,谁会知道重生呢?没有更好的解释,何不将错就错下去。“那有如何,化险为夷难道还不能动用自己的力量了?这回,该是珩哥儿你跑偏了吧,咱们继续,你方才所言的是哪一个幸运?”
苏容珩拨弄着茶盖子,磁音朗朗:“蕴宝堂里的大夫人,成了嫡娘子苏澜思,你只需要拖延时间便能轻而易举的洗脱罪名,等着苏澜思从火海里安然无恙的被救出来,你说,这算幸运不幸运?”
“可苏然似乎是自救的呢。其实也用不上珩哥儿送我的这点幸运呢。”苏然的嘴一张一翕,吐出俏皮的话来,朝着苏容珩眨眼睛。
话一至此,棋路的最后一招已经很明显了,调包了大夫人,换成了苏澜思,也算是点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看来给苏澜思报信的丫头是他的人,不过——苏容珩又是怎么引开大夫人的呢?大夫人说自个儿是胃胀想要消食才徒步去的医馆,而没有传唤大夫前来蕴宝堂诊脉。想要凭空掌握大夫人的行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除非,大夫人的丫鬟里,也有他苏容珩的人在。不对,至少还得是那种能在大夫人面前谏言的贴身丫鬟。
苏然抢过了苏容珩的发语权,行云流水似的又道:“再让我来分析分析,送信的丫鬟是你的人吧,大夫人看重的几个贴身丫鬟里也有你的人吧?”
苏然眼睛一眯,想到了最为关键之处,直击鼓点,“既然以你所言,你是救我的人,想必也知晓谁要来害我吧?啧啧啧,我还真是委屈呢,才来府邸一天,就摊上这种倒霉的事儿了。”苏然咂咂嘴,又恢复了容色,用膝盖想也知道里面暗有的门道不会少。
苏容珩依旧笑得不可置否,把玩着掌心里的细瓷盖子上刻着的戏珠蛟龙,“一毫不差。然妹妹,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机灵,怪不得我欠着苏卿的情,会用在你身上偿还。”
苏然的脸上浮现一丝不可置信,“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欠着苏卿的情,用在我身上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