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岚停了半晌,看看差不多了,方道:“也罢,这一回我就留你们性命,你们既有心效忠太后,所作所为自然能看得到。”
说着让绿云带她们出去。
等人出去了,萧重岚再撑不住,一时气弱歪了下去,红氤忙抱住她,缓缓扶她躺下,见她唇色泛白,娇喘微微,额上还渗出了冷汗,病态堪怜。
萧重岚好不容易撑到现在,力气都耗尽了,躺下去眼前还一片昏花,好不容易眼前清晰了,就见那个红氤还候在床边,眼神复杂,欲言又止,便苦苦一笑,道:“……吓着了吧?”
红氤摇摇头,沉默了一会,见萧重岚要合上眼了,轻声道:“奴婢大胆说,公主这样才是好的。”
萧重岚闭上眼,她累得根本不想说话,什么也不想想,只嘴角勾了一勾,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了一天一夜。
睡梦中都是与爹娘纵马天下的畅快自由。
欢歌笑语,白云蓝天,高山草原,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那花瓣卷到了天边,漫漫洒洒,她便迷了路,找不到爹娘。眼前突然出现火光冲天的宅院,蔓延的血海追逐着她,她调转马头飞奔,听得到弟弟的哭声,家人的惨叫,却什么也看不见,再怎么跑也跑不掉,泼天的血浪瞬间淹没了她……
萧重岚与其说是被噩梦惊醒,不如说是被一道目光扰醒。
类似的梦她已不知道做过几回,为此她休息的时候从不肯让宫女在内室服侍,只说是不习惯。梁太后可怜她在冷宫时无人照应,也就允许小宫女在隔间小榻上伺候,随叫随到。
萧重岚睁开眼,循着所感到的视线看去,却只见用雪色丝线绣缀的月白薄纱屏风之后,是微微晃动的珠帘影子,什么也看不真切,她欲要起身分辨,就听耳畔稚嫩的童声道:“皇姐,你醒了,可好些了?”
她转脸,才注意到小皇帝正坐在床前,白胖的小包子脸上,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关切看着她。看他还穿着石青色绣金龙朝服,是一下朝就到她这儿来了。
“陛下。”萧重岚忙要起身。
小皇帝止住她,道:“皇姐不必多礼,好好休息才是。”
他一副小大人的庄重样子,实是很想显出他的体贴大度的。
萧重岚自己的亲弟弟比他还小一些,却是家中嫡长子,自幼知道自己身份和将来重任,也爱如此做派。萧重岚熟悉这样的心理,便真没有勉强,谢了恩,让宫女扶她半躺着。
绿云没料到她真就这么随意,倒捏了一把汗。再看小皇帝鼓鼓的小脸反而添了笑意,还伸手摸了摸萧重岚的额,看发不发热,又问她休息如何。
萧重岚便道:“好多了,出了一身汗,又睡了这么久,骨头都重了,不如起来走走。”
一旁伺候的绿云和红氤过来替她更衣。
萧重岚悄声吩咐绿云道:“把外面窗儿开了吧。”
绿云微微一怔,明明她手和身上都是凉的,怎么能开窗?
萧重岚朝着小皇帝那边使了个眼色。
天气早已暖和了,因为她病着,屋子关得严实,可小胖子皇帝受不得热,额上有一层薄薄的汗,也不知呆了多久,竟一声不吭。
绿云这才注意到,忙出去开窗。
绿云一掀帘子,萧重岚便看到远远坐在外间桌案前饮茶的洛迟砚。
原来这位太傅也来了。
萧重岚立刻提起了心。
小皇帝与洛迟砚在小厅坐了一会,萧重岚梳洗罢出来拜见,少不得又问寒问暖一遍。
洛迟砚等小皇帝说完,方道:“这番为太后分忧,辛苦大公主了。”
萧重岚看他,他便一笑,薄薄的唇微微勾起,眸光一闪,一边眉毛轻轻挑起,带着几分赞许,或是别的什么意味。此人说是城府深,却一向不掩饰对人的不屑和嘲讽的。
这么去想,是因为萧重岚知道洛迟砚做太傅之前狂傲之极,还不曾听他肯定过什么人,就是前朝忠臣世家或当朝能吏,都被他嘲讽诟病过,却又能说得让人哑口无言。他这么一说,是对她本来期许就不高,还是真就知道她的打算呢?
萧重岚还在思量,绿云迎上来笑道:“大公主,李尚仪昨日便来请罪了。”
萧重岚微微一笑,问道:“她的脚伤可好了?”
绿云摇头,答道:“昨日是让人搀着来的,见过太后,又说过几日还要再来向太后与公主请安。”
小皇帝和洛迟砚听着没有丝毫惊异之色,必是绿云已先禀报过了,这却好得很,不用自己表功。
李尚仪,倒真是一个聪明人。
她再怎么作壁上观,如今她不省心的侄女惹了祸,她不想卷进来也卷进来了。就是狠心不出头,难道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张荣妃还能放过她?索性自己先到梁太后这边表态,也比临到事前被逼着站边好。
“这也是托了陛下的福,李尚仪自然知道良臣择明君的道理,必定会尽力服侍太后。”萧重岚毫不犹豫把功劳往小皇帝身上堆。
一抬眼,却见洛迟砚似笑非笑瞧着她,似乎要看穿她心底。萧重岚自醒来后就有些不安,看他用这样的目光打量自己,心里有些着恼,又只能按捺住了,只作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