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司仪应了萧重岚召唤,进门时正好小皇帝派来的内侍和太医一起出去,脸色都不大好。
这二人心也沉了沉,小宫女掀开内室的帘子,闻得到浓重的药味,再看萧重岚卧在榻上,病弱不堪,气若游丝,脸瘦了一圈,那双眼睛又黑又大,近乎抵了脸的一半,只面无表情静静看着二人。
看得二人心里发毛,先前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萧重岚这才开口了,话语虽轻,字字清晰,却是唤的一旁服侍的绿云:“就是她们存心害的我,拖出去打杀了吧。”
话音一落,那绿云应声便唤了四个力壮的内侍要把二人拖出去。
两人骇然,怎么也想不到萧重岚连问也不问就给她们定了罪,更想不到这事竟不经禀报太后就做了决定。
范氏一下扑在地毡上,口里道:“公主饶了奴婢,不关奴婢的事啊!”她们毕竟深知宫中规矩,就是情急之下也知道不能大嚷惊了贵人,只能压低声音。
李氏心里也很慌张,却看范氏一下露了底,忙跪下辩道:“奴婢冤枉啊,奴婢只是尽心照着太后吩咐办事,奴婢何罪之有?”
她提高了声音,想着那边太后听到了动静必定要来过问。
萧重岚靠着软枕,虚弱地笑了一笑,话语却不留情:“你既知道你不过是个奴婢,就该知道本分。不说我这场病是你们害的,就是不是,我说是,你们又能如何?”
李氏和范氏一怔,都抬起头看过去。
只见萧重岚那又黑又深的大眼睛里竟有说不出的威严,略显苍白的嘴勾着一抹冷笑,那语调极轻,却掷地有声,整个人的气势威仪,宛然变了一个人般,竟使人不觉有敬畏之心。
就是绿云和刚进来探病的红氤都怔住了,二人对视一眼,俱垂下眼眸。
“你们在宫里也有不少时日,便是没见过,也该听过许多事。如今宫里传遍了我慢待你们的言语,你们以为我该如何?我就是杀了你们,宫里传我暴戾,那又如何?我是陛下皇姐,当朝公主,你们算什么东西!”
李氏和范氏面色一白。
萧重岚声音再轻,那话里的威势与杀气已让她们如当头一盆冰水,清醒过来。
她们不是不知道身份,只是梁太后是宫里出了名的懦弱好拿捏,那一日选女官,她们也偷眼瞧过萧重岚,见她不过小小一个人儿,怯弱娇小,什么主意也没有,还要听梁太后指点;其后教导礼仪,也都是说什么便照做,闷不吭声,温顺听话的,便慢慢轻忽起来。
再加上她们得了暗示,也想着如今后宫风云变幻,谁也不知将来会如何,若是讨好了那一边,也多一条出路。至少也不能得罪就是。
谁会想到只是稍微磋磨了一下,这萧重岚身子就这么弱,病得下不了床。
“你们怎么不想想,当初挑选司仪,偏只你们几个来,其他人都不肯来?李氏,你姑姑可是尚仪呢。”萧重岚就着红氤的手喝了一口热汤,度着她们的心思,又不紧不慢道。
李氏脸上滴下汗来,脸色灰白。
按大周朝的律令,寻常人家有女儿进宫做宫女的,便可以三代不再入宫。可李家孩子多,看着一个妹子在宫里混得不错,偶尔送出些东西补贴家里,都是外面轻易见不到的,李氏的爹就动了别的心思,辗转托了李尚仪,让李氏进宫做了宫女,想着再不济也有这位姑姑帮衬。
这李氏却是个心大的,嫌自家姑姑行事太胆小,这一回听说要为公主选教导嬷嬷,不顾姑姑劝阻报了名,又被挑中了,自以为得了机会。哪想转眼就要丢了性命!
“公主,公主,奴婢实是不得已,奴婢并不曾为难过公主,求公主饶恕奴婢……”范氏后悔不及,双股抖索,不住磕头。
她本就不愿来,然而被挑中也由不得她,她没有出头,多数时候都是跟着李氏行事;可若说她一点心思没有也不可能。
萧重岚轻轻冷笑一声,道:“你觉得冤枉?你若有忠君之心,就该将功补过。可你偏偏放任李氏所为,不过想着他人出力你得好处罢了,这种心思更加可恶!”
李氏暗暗瞪了范氏一眼,忽然后悔自己愚蠢,如果自己抢先报告给太后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大功一件?
方才萧重岚说得没错,她是当今皇帝的姐姐,陛下认定的公主,那梁太后又如此宠她,自己与其赌早已失势的张荣妃那边还说不得的将来,为什么不想想直接投靠萧重岚和梁太后,也免得两边受制,落得现在这样的结果。
李氏这么想着,立刻拼命叩头,道:“奴婢一时糊涂,动了不该有的念头,罪该万死!求公主再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定当为太后与公主效犬马之劳,绝无二心!”
她是又怕又后悔,叩头也格外用劲,竟生生磕出了血。范氏都被她吓住了。
李氏还怕萧重岚不答应,竟道:“公主,奴婢愿意作证,证明有人想谋害公主!”
她这一会倒是全想过来了,就算是替张荣妃害了萧重岚,张荣妃事情败露与否是一回事,自己这个教导嬷嬷是必定脱不了干系的,她的命跟公主的病比起来,根本什么都不算。
范氏醒悟过来,也跟着表态,扑倒身子不住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