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黄灿，李子涵觉得她真是憔悴得令人心疼。他记忆中的是高中时期活泼开朗的黄灿，是工作以后成熟优雅的黄灿，却从没见过她这样脆弱的样子。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笑着说：“没关系，你的记忆总会恢复的。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来找我，凌霄欺负你的话要告诉我，我会找这小子算账。”
“可你刚刚还说我们绝交了！”
“我只是说我们联系少，没说我们绝交啊。”
“那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我……好吧，我错了。我改，一定改！晚上请你吃饭怎么样？”
“你晚上要和那个女人看电影，你又骗我！”
“我推了她，陪你！黄灿，你别哭啊。”
李子涵越是安慰黄灿，黄灿哭得越厉害，这时，李子涵的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然后问黄灿：“你出来没告诉凌霄？”
“啊？”
“他找你都快找疯了。”
3
当凌霄赶到的时候，黄灿正在李子涵的办公室听他讲自己大学里的事情，神情是那么专注。凌霄看到这一幕，心里极其不舒服，火气也控制不住了。他一把抓住黄灿的手，说：“回家。”
“凌霄，你抓疼我了。”
“我早和你说过不要出门，我以为你失踪了！你出门为什么不带手机！我都险些报警！回家！”
凌霄的手劲很大，黄灿的手腕被凌霄抓得生疼，她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但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了。虽然这是他们夫妻的私事，但李子涵到底看不下去了，说：“凌霄，你做什么呢？我还在黄灿跟前你就这样，动用暴力你是不是男人啊！”
“关你什么事？”
“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是吗？可我是她的丈夫。”
凌霄挑衅地看着李子涵，李子涵眯起了眼睛，而黄灿居然觉得松了一口气——是，这才是真正的凌霄，这才是他！她突然知道该怎么和凌霄相处了。她用力挣脱开，愤怒地说：“混蛋，你别碰我！你是那个黄灿的丈夫，不是我的，我不承认你！都十几年过去了，我以为你会变，可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小气又暴力，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和你结婚！”
“黄灿，你想怎么样？”凌霄冷冷地问。
“我不回去，我要妈妈、妈妈……我不要做老女人……我情愿每天做作业……你还对我凶……”
黄灿说着说着，捂着脸哭了起来，凌霄一下子就愣住了，而李子涵捂住了额头。
自从得知自己父母离婚的事情痛哭一场后，凌霄再也没见妻子哭过，她的泪水让他莫名其妙地觉得心虚起来。他觉得自己就好像少年一样手足无措。他想说什么的时候，李子涵已经抢先递给黄灿一张纸巾。
黄灿接过纸巾继续抽泣，泪水就好像开了闸门的水龙头一样，居然就没有停止的时候。李子涵轻轻拍打黄灿的后背，凌霄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但他怎么能对一个心理年龄只有17岁的小姑娘发火？他只能耐着性子，柔声说：“刚才我的语气不好，对不起。”
黄灿继续哭，不理他。
“不要哭了行吗？你突然就不见了……我希望你对自己负责，你也该理解我的心情。”
“凌霄，她现在17岁。你指望17岁的女孩懂什么责任？”李子涵反问。
李子涵咄咄逼人，凌霄只能叹气。他说：“好，就算我错了。回家吧。”
“我不要回家，我要爸爸、妈妈！”
“黄灿，你别闹了！装小孩就能逃避问题吗！”
凌霄突然大声吼，黄灿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和凌霄对视，泪水逐渐弥漫了眼眶，但她居然忍住，硬是没哭。她委屈的神情让凌霄突然相信了李子涵的话。
骄傲的黄灿绝对不会为了他而这样。离婚对她而言，只是解脱罢了，她怎么会为了这个放弃自尊？
“凌霄，我是医生，我有专业素养。你要是不信任我，可以带她去其他医院检查。现在，你出去。黄灿是我的朋友，我会照顾她。”
黄灿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她下意识要答应，但突然看到了凌霄手上的戒指，戒指的光泽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摸摸自己空荡荡的手指，犹豫很久，还是笑着说：“李子涵，谢谢，但是不用了……凌霄他只是……只是……反正也没什么。”
“黄灿……”
“你说好今天晚上请我吃饭的呢。”黄灿极力装出高兴的神色。
“改天行吗？”
“不许赖。”
“保证不赖。”
“勾手指！”
黄灿硬逼着李子涵和她勾了勾手指。凌霄站起身，对李子涵说：“你是对的。”
“哦？”
“如果她没失忆，绝对不会帮我说话……现在，我要和她离开了。黄灿，你也不想你爸妈回来找不到你吧。”
凌霄说着，往外走去，黄灿慢慢跟在他身后。出门前，李子涵说：“凌霄，让她多接触人，这样有助于恢复她的记忆。”
凌霄没有回答。
回家后，凌霄问她今天为什么没带手机，她不肯回答，而凌霄却懂了。
“你不会用手机？”
“我会打电话。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屏幕是黑的，怎么都按不了。”
黄灿说着，心虚地把头扭到一边。她以为凌霄会教她，但凌霄只是扔了一本说明书给她。
“你看看就会了。”他说。
黄灿对他的背影吐吐舌头。
当天完全黑下来，黄丽丽回来了。黄灿为了等她回家后开饭，早已饥肠辘辘。
“丽丽，你回来了啊。”黄灿主动和妹妹打招呼。
“嗯。”
黄丽丽看都没看黄灿一眼就回了房间，而黄灿只好一个人专心研究手机怎么使用。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研究得七七八八的时候，黄丽丽突然一阵风似的从楼上冲了下来，手里拿的就是被她弄脏的那本漫画书。黄灿心里一个咯噔，而黄丽丽指着她鼻子骂了起来：“你又动我的东西！我说过你再动我的东西我就离家出走！”
“我没动啊。”黄灿硬着头皮装傻。
“除了你还有谁那么无聊！而且这封面上的不是乳液是什么！还有，我的内衣是不是被你拿了！”
“啊，那内衣不是我的吗？不，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怪我，这些事说不定是凌霄做的啊。”
“你怎么那么无耻啊！姐夫要我的内衣干吗，做眼罩吗？你敢做不敢认！”
“好，就是我做的，怎么样！你是想打架吗！”
黄灿没想到会被以前那个小不点这样劈头盖脸地骂，也终于火了。她手叉腰，恶狠狠地盯着黄丽丽，这下轮到黄丽丽愣了。她眼见一向优雅的大姐居然像个不良少女一样，终于相信她是真的失忆了。她不愿退缩，说：“好，打就打！你打得过我才怪！”
“闭嘴！”
就在姐妹俩摩拳擦掌要打架的时候，凌霄出来了，一手一个硬生生把她们分开。他问黄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黄丽丽想说话，但黄灿抢先一步更委屈地说：“我把她的书弄脏了，她就这么骂我！最多我买一本赔给她就是了！”
“我这书可是日本原版的，你有吗你！”
“我可以找李琳……”
黄灿下意识想说李琳有姑姑在日本，然后想起自己和李琳绝交了，下句话就噎住了。黄丽丽冷笑：“你在毕业典礼上说李琳姐是贱货、小三，李琳姐早就和你绝交了，她才不会理你！”
“丽丽你闭嘴！”
“你所有的同学、朋友都被你得罪光了，没有任何人喜欢你，你也没任何朋友！你就是一个只知道钱的可怜虫！所有人都希望你去死！”
黄丽丽不管凌霄的阻止，把心里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黄灿愣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呆呆地看着凌霄，问：“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对吗？我真的那么讨人厌？”
凌霄没有回答。
“我懂了。”黄灿轻声说。
4
黄灿倦倦地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今天实在发生太多事情了，她的脑子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无法相信自己在27岁的时候会落下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她的朋友都和她绝交了，她的妹妹看她就像看仇人，丈夫是曾经最讨厌的家伙……这样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黄灿懒得去开门，把头埋在被子里，等她露出脑袋的时候，发现凌霄就坐在她床边。她没好气地说：“我没请你进来。”
“可是我敲了门了。”
黄灿撇撇嘴。
“想喝点什么？”
“牛奶。要加糖。”
“好。”
凌霄说着，走了出去。他记得黄灿一向爱喝咖啡，而且为了保持身材，只喝不加牛奶和糖的黑咖啡，现在居然要喝牛奶……还真是孩子气。他给黄灿热了牛奶，加了很多糖，黄灿果然全喝光了。热牛奶下肚，她倦倦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会那么招人讨厌，感觉就好像做梦一样。凌霄，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人总是会变的。走的每条路都是有原因，只要自己不后悔就好。”
凌霄的声音十分低沉，与上学时期的清亮男声相比有了很大区别，要不是他们的轮廓还是一样的话，黄灿真的不敢相信他们两个会是同一个人。以前的凌霄只会和她吵架，只会瞧不起她，才不会这么温柔地和她说话，更不会热牛奶给她喝。
大家都变了啊。
“凌霄，我记得上高一的时候你坐在我后面，上课的时候不听讲，就爱睡觉。有一天你可能睡迷糊了，水笔在我的白裙子上画了好长一条，回家怎么洗都洗不掉，害得我被妈妈骂了很久。”
“我后来赔钱给你，你又不要。”
“哼，谁要你的钱啊！还有，女生没人肯跑1000米，你就向李子涵说我耐力好，不打招呼就把我的名字写上去了，害得第二年运动会我还要跑！”
“你和我吵架的时候可是中气十足，当然耐力好了。”
“你还故意拿篮球砸我的脸！”
“你的脸面积太大了，想砸不准都不行……你怎么不说你故意把我的文具盒藏在女厕所的事情？”
有些事情凌霄已经淡忘了，但现在又全部记了起来。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居然不知不觉间聊了很久。后来，凌霄说：“丽丽现在是叛逆期，就喜欢和人对着来，她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真是讨厌的叛逆期。我也有叛逆期啊，可我就没故意惹爸爸妈妈生气！汤圆，明天我想去上班，可以吗？”
“你不用去上班，在家里休息就好。”
“可是在家真的很无聊！我喜欢杂志社的工作，而且说不定我会想起什么来呢。”
凌霄想起李子涵的话，心动了。可是，犹豫只是一瞬间，他立马拒绝：“可是你现在什么都不懂，怎么工作？”
“我会少说话，不会让他们发现的。杂志社的工作也不会太难，学个几天不就会了吗？上次开会他们就什么也没发现！凌霄，你让我待在家里的话，我肯定要到处乱跑，到时候你又找我，这样多麻烦啊，你说对不对？”
其实，这几天麦琪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问黄灿的情况，杂志社也因为她不在而乱成一团，连大老板都介入了。他压下这些消息不告诉黄灿，但现在突然觉得让她去上班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这样她就不会乱跑了。就算把工作搞砸了，最多不做就是了，只是等她恢复记忆后，会不会恨不得杀了他？
凌霄想着，露出了微笑：“行，明天我送你上班。不过你失忆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也不能让他们看出来什么。你能做到吗？”
“当然能做到！你真是太好了！”
黄灿笑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凌霄，然后讪讪松手，满脸通红。凌霄也没想到黄灿对他居然会有这样亲密的举动，一下子站起身。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落荒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