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管家怎会料到“黄雀在后”的郎山妮呢。就在他们回府,还没到吊桥的路上,郎山妮等人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大管家一眼认出了郎山妮,小时候她在这儿待过,非常熟悉,他还得叫她一声大小姐。这个小姐虽不是自家的,但她是老爷蔡汉庭的外甥女,虽然不算是至亲,可也是表亲,所以对于郎山妮还是很恭敬。
郎山妮的人把大管家等人围在里面,明摆着,她要这批粮食。大管家很紧张,丢了这么多粮食,他的脑袋就得搬家。郎山妮冲众人摆摆手,“小狼队”的人就把武器都放下了。郎山妮从人群里走到大管家面前,面对昔日大舅家的管家,她也有礼貌地朗声道:“管家大叔,还认得我吗?”
“花廊镇郎家大小姐,郎山妮。”管家故意探身子,调整一下眼镜片。虽然他也害怕,可还是能撑住面子,他想,怎么地,她这杆子人该不会动自家亲戚吧。
“是我。”郎山妮笑了,“您还是那么瘦。”
“小姐您这是要……”
“这次我们‘小狼队’是来向舅舅借粮的,望大管家成全。”
“这……这我做不了主啊!”
“呵呵,那麻烦大管家回去和我舅舅打个招呼,就说我郎山妮向舅舅借点粮食,日后必定如数奉还,那我们就谢谢大管家成全喽。”
“这……小姐,这可是日本人的货,弄丢咱家可就倒大霉啦!”郎山妮一挥手,命人“借粮”。大管家赶紧跪下,磕头如鸡啄米,声泪俱下道:“大小姐,您要拿走粮食,我给,可好歹少拿点,不然,我们这些人都会被日本人杀掉,连家里人也保不住啊!”
“为什么?”郎山妮也诧异,让手下暂停,问道,“难道日本知道这些粮食?”
“知道,但没有具体数字,是蔡老爷用脑袋,保护了一些粮食没有记录在册。您的队伍打日本人,我敬佩,你们需要粮食,我给,可能不能看在我们这些小性命分上,只推走一车,这样我也好顶账,日本人查不出啊!”
其实,蔡家人多枪多,真打起来,“小狼队”还不一定是对手,可自家亲戚反目,出了人命,他一个管家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况且“小狼队”名声在外,若结仇,他的末日也就到了。因此,大管家只能来软的。
“好吧,管家大叔,起来吧。”郎山妮毕竟小时候还在管家姨娘的桌子上吃过饭,不忍加害,也知道日本人的“连坐法”,就只好同意推走一车十袋粮食。
“谢谢大小姐!”管家哭着再次跪下,很是感激。郎山妮走过来,搀扶起他,但却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打得管家发愣。
“我打你,是为受苦难的百姓和乡亲。别当汉奸,中国有你们这些人活着,是耻辱!”郎山妮眼珠子瞪圆,吼道,“看在你家我那姨娘和两个妹妹的分上,我就饶了你!”
“谢谢大小姐!”
“让你的人送我们出城!”
“好好!”管家赶紧让账房和团丁队长过来,嘱咐一番,千万不要动手,毕竟这是蔡家外甥女,日后出事,谁都不好看。他眼睁睁地看着“小狼队”把粮车推走,管家生怕日本人知道,特地嘱咐手下,千万不能让守备队的人看见。车出去有一刻钟,见没什么动静,他这才放下心,知道队长把郎山妮他们送出了城。
捂着腮帮子,管家心里五味杂陈,带着人回去了。晚辈给他一耳光,这要是在和平年代,简直不可想象,他决计不会罢休。可如今,他和老爷都当了汉奸,毕竟底气不足,惶惶不可终日,人家郎山妮给个嘴巴那是客气。管家边走边叹气,想着郎山妮借走了粮,他和老爷该如何对皇协军陶团长和皇军守备队的人交代,因此驱赶那两辆大马车,队伍拐弯抹角,回了蔡府。
听到郎山妮借粮的消息后,蔡汉庭十分恼火,后半夜就以护送军粮为名,带一队人气势汹汹地来到花廊镇郎家绣坊,找郎山妮的父亲郎孝坤算账。
那晚,郎家绣坊早早就关门了,因为身体疲倦,郎孝坤也早早地上床休息了。可是在他还没有做梦之前,来自东面的火光就照亮了他家附近。那些光亮不长,但像一队火蛇蜿蜒盘旋而来,最后在他家门前停靠,照亮了前来开门的郎孝坤的脸。
郎孝坤打开大门,一个水蛇腰大个子,带着不少人横门而立。原来是蔡汉庭,那张因愤怒而变得激动的脸此刻犹如受煮的螃蟹。这表弟也算一方大户,平时走动不多,如今兴师动众,是不给郎老汉面子。
“你们这是?”郎孝坤也愣了。大管家赶紧说了来意,郎孝坤不懂。大管家也退后,觉得老爷是气糊涂了。蔡汉庭一把拎着郎孝坤的衣领,大声嚷道:“郎孝坤,你快把郎山妮给我交出来。”
“这是怎么了?”郎孝坤慌忙陪着笑,整整衣领,不解地瞧着蔡汉庭。
“你闺女郎山妮抢了我的粮食,我要你郎家绣坊赔偿损失。听到没有!”蔡汉庭摇着郎孝坤的衣领,激怒之下的他真想把郎孝坤掐死。
“她大舅,你外甥女抢你的粮食?大水冲了龙王庙吧。不过她没有回来,她已经嫁人了,这你是知道的。”
“我不管她嫁人不嫁人,她抢了我的粮车,她是你闺女,这损失得由你来承担。”
“您这不是不讲理吗?我家郎山妮确实没有回来,不信你可以进来搜!”
郎家绣坊的大门以热情的态度敞开,迎接来自蒙城的“客人”。蔡汉庭恼火地狠狠瞪了郎孝坤一眼,向大门里面张望了一下,看来郎老汉真没说谎。他气呼呼地一跺脚,带着手下人悻悻离开,临走前留下一句话:“老郎头儿,这笔账我们早晚要算。你给我等着!”
郎孝坤望着蔡汉庭等人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重又关上大门。他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虽然郎山妮的行为差不多等于是打劫,可做父亲的怎么能不理解自家的孩子呢!身为一个首领,统率着那么多人,没粮食吃,那怎么行。
“你蔡汉庭可以把粮食给小日本鬼子,为什么咱小狼就不能管你借粮!”“什么狗屁舅舅!”郎孝坤愤恨地瞧着蔡汉庭等人走的方向,使劲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月亮从乌云中显现,把柔美的光辉洒进郎孝坤的窗子。窗台上一张白色小物件闪着清冽的银光,吸引了郎孝坤的视线。他迅步走过去,用两根手指捏起那个东西,于是,落在他手掌里的纸质小狼便平展开来。这个小狼是狼山妮的作品,这种叠纸还是他教给郎山妮的。郎孝坤明白,这个小东西准是闺女偷偷送来的“平安”信物,孩子惦记自己,无法露面与父亲相处,这个小狼就代郎山妮来陪伴自己了。他欣慰地对着那只小狼笑了一下,说:“孩子,保重!爹好着呢!”
蒙城外,离县城十里的一个山口,丁大雷等人满腹怨气地走着,突然听到身后有马车的木轮轧地的声音,他们赶紧躲起来。等赶着马车的那些人走近了,丁大雷才发现他们是“小狼队”的人。“小狼队”的人赶着一辆马车朝山里走,而车上的粮食麻袋,丁大雷一眼就认出,是蔡汉庭家的,上面都有字号标记。
“营长,这是咋回事?”李大脚第一个跳出来,满脸惊疑地问。
“奶奶的,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丁大雷嚷嚷,站在路中间,等着郎山妮和“小狼队”。车近了,对方见是丁大雷他们,也不躲藏,好多兄弟都哈哈大笑。
丁大雷栽了,越想越觉得憋气,明明粮车已是囊中之物,没有想到半路上来个意外。“这个扫把星!”丁大雷又骂了一句。还没待他话音落下,徐十法用手指捅了下他,他发现一队兴冲冲的人在粮车后面走过来。
牛和尚放下手中的鞭子,声音很大地对郎山妮说:“大当家的,我看咱们该休息一下了。”
“你们?”丁大雷有些不太相信地看看“小狼队”的人,又看看他们的粮车,“咋回事?”
“我们回来了。怎么?不相信是不是?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粮食,够我们‘小狼队’用一阵子了。”
“这?”
“你这什么?丁营长,没有想到吧。”郎山妮一屁股坐在车前的粮食包上,一条腿踏着车轮子,单手将驳壳枪枪筒插在麻袋上,拍拍子弹袋。丁大雷这才明白,她在炫耀不费一枪一弹就搞定了粮食。丁大雷确实没想到郎山妮的“小狼队”会把粮车赶回来,他更没想到自己会被牛和尚一顿嘲讽。
“这粮车是我们兄弟先抢出来的,现在只是你们帮忙推回来而已,应该属于我们。”丁大雷耍着赖皮,蹲在车前不走了。
“你要脸不要?这粮车是我们‘小狼队’抢回来的,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呢,只有当缩头乌龟的本领,既然缩头,就不要露出头来,以免伤到什么地方就不好了。”春芽不高兴了,对丁大雷说完,看都没看丁大雷一眼,就对小姐说:“小姐,咱走,看他咋地。”
“丁营长,好歹你也说过爷们儿的话,按说呢,这些粮食是该有你的份儿,可你命不好啊!”郎山妮从车上跳下来,围着丁大雷转了两圈,俯身瞅着地,在他耳边嘀咕道,“实力,你懂得什么是实力吗?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儿。想吃馒头,跟大妹子走吧。”
“你……事儿不是这个事儿,虽然吧,牛头山也没个笼屉蒸馒头,我那儿鸡鸭肉那东西都吃不完,可咱……”
他还在磨叽的时候,郎山妮命令“小狼队”队员驾着粮车走了。
“哎!就这么走了,给我留一袋子啊!”
“想要,就跟我们上山吧!”春芽回头做了个鬼脸。牛和尚可不管什么丁营长,推着车大步流星,就向秦望山上去了。
看着郎山妮等人得意忘形的样子,想到被他们羞辱,丁大雷捂着干瘪的肚皮,气愤加惭愧,却不知道该咋办了。徐十法赶紧催促他追,丁大雷这才硬着头皮,带人追上郎山妮的车队,不敢明抢,只好在后面跟着。
这一阵让安西大佐揪心的不是正规八路军的抵抗,而是这么一伙山贼组织而成的抗日队伍,所以安西大佐最关心郎山妮的情况,上原枫的任务之一,就是准确掌握“小狼队”的消息。因为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本土兵力不足,日军又陷入中国战场这个泥潭不能自拔,沦陷区的兵力捉襟见肘。他这个联队名不副实,原本两千多人的联队,现在建制不足一千,还要照顾方圆上百里的防区,根本无力讨伐“小狼队”,因此上原枫回城后没有调动人马讨伐,也是出于日军兵力空虚考虑。对付沦陷区的抗日武装,日本人的拿手好戏就是招安。
上原枫得到了大佐的秘密指示,对郎山妮要攻心为上。她的能力和胆识,比皇协军第二混成旅,蒙城的团长陶志飞要强一倍。安西指示尽可能诱降这支游击队伍,所以派出上原枫侦察,目的是找到郎山妮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