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山妮没把丁大雷他们当土匪,还以为是迎亲的乡亲,就气喘吁吁地对刘寿山说:“公公,迎亲的人全死了。”
这句话太恐怖了,刘老汉顿时眼前一黑,夜里的担忧终于成了事实。他摇晃两下,要不是阿财上前搀扶,早就倒了。郎山妮说完,劈手接过婆婆手中端着的茶碗,一口气全喝完了,然后把碗塞在婆婆手里说:“这几位是咱家亲戚吗?”
“是个屁,他们要钱,还想惦记你人!”
丁大雷大吼一声:“有眼不识泰山!老子是牛头山大当家的丁营长,来喝头口茶,来收份子钱。”
郎山妮惊讶地围着丁大雷转了一个圈,好奇地看着这些怪物。丁大雷这回也见着新娘子了,但头皮发怵,原以为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脚女人,他倒无色心,只是赶个门面,让新娘子给倒茶,提提气,不想眼前这个俊俏丫头怎么瞅,都是个练武的茬子。这就是新娘子?丁大雷有点胆怯。
“你是灶王爷升天留下的丫鬟吧?”身后的徐十法嚷嚷。丁大雷后退,郎山妮逼近他,瞅瞅那杆破枪,一副鄙视:“刚从坟里扒拉出来的?”
“咋地,没见过英雄?”丁大雷挺起胸脯。
郎山妮大笑起来,突然止住了笑:“你想要红包是不是,我今天就让你见红。”
郎山妮回身,将春芽手里的猎枪勾在手中,枪管一抬,一声枪响,一只乌鸦在树梢上四分五裂,鸟毛蓬飞着落到地上,丁大雷脸瞬时白了。又是一声枪响,李大脚闭上眼睛。倒下的并不是丁大雷,开枪的也不是郎山妮。那是安西联队进犯刘家湾带来的神枪手,特种兵中尉上原枫。
上原枫在刘家湾的第一声枪响,打碎了那个本该宁静的早晨,虽说丁大雷来搅局,可充其量也是小孩子打架瞎胡闹的事。刘老汉知道这第二声枪响,是日本人来了,立刻让儿媳妇带着乡邻逃命。
“老头子,你干啥去!”老伴儿喊。
“我去发警报呀!”老汉不多说,看着丁大雷喊,“你们快跑吧!”
老汉跑到村东口,用力拉响了挂在老槐树上的撞钟。
“咚咚!”众乡亲都刚从劳作的地头回来,正生火做饭,听到警钟和枪声,就知道大祸临头了。刘家湾二百七十口人,全都出来,想往后山跑,但来不及了。没多久,安西联队就从三面包围了刘家湾。
日军部队是“二战”中最野蛮残忍的军队,这些矮个子举着比身体高半尺的步枪,见到炊烟,就犹如看见了靖国神社的香火,杀性大起。淳朴的乡民很多还没见过死人,也没目睹日本人的残暴,于是逃跑时还不忘东西,这就被动了。很快,刘家湾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日寇开始烧杀,许多房子被点燃,熊熊大火腾到半空,随后鸡鸣狗叫、人喊马嘶、妇女的惨叫声就不绝于耳了。
刘寿山的老婆一直跟着刘老汉,在慌乱的人群中被子弹射中。她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想要转过身子,却扑通一下跌倒在地。她圆睁着眼睛,大吼了一声:“儿啊,你都没让娘抱上孙子。”话音还没落,她头一歪,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孩儿他娘,孩儿他娘!”刘寿山叫着,向老伴儿扑去。
“爹,快走。”郎山妮大喊,双目含着滚烫的泪水,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婆婆,背起刘寿山就跑。丁大雷他们还在发愣,春芽对他们吼:“你们等死吗!”
“我们要保护你们!”
“别吹了,快逃吧!”阿财没好气地回敬,“不是你刚才斗气,那一枪也引不来鬼子!”丁大雷蔫了,赶紧招呼手下朝山里跑。
“快跑啊,快跑啊!”郎山妮大喊着,招呼着惊魂未定的人群。
刘家湾的西北角有一个通往外界的豁口,郎山妮背着公公刘寿山就奔那个豁口而去,一些人也跟着郎山妮向外冲。熊熊的火舌吞没了很多村民的房子,日本人的子弹嗖嗖地乱飞,不断有胡乱奔跑的人被子弹射中。
惨绝的大屠杀开始了。日军合围,认定了村里有粮食和八路的伤员,所以出动了五百多士兵。安西下了死令,不许一个活的人跑出去,所以日本人见人就绑,反抗就杀,遇壮年男子就砍。一个壮年汉躲在一堵残垣下面,手里紧紧握住一把菜刀,他后面是一个满脸惊恐、瑟瑟发抖拿着镰刀的女人。男人没有回头,紧紧地握住女人的手臂。一个日本兵举着刺刀从断壁的后面越走越近。男人屏住了呼吸,身子弯曲着。女人的身体反而不抖了,她稍微直了直身子。
就在日本兵走过来时,男人突然冲出去,照着日本兵的后肩就是一菜刀。日本兵疼得嗷地大叫起来,手里的刺刀跌落在地。女人闭着眼睛冲出来,对着日本兵就搂了一下子。男人捡起地上日本人的刺刀深深地捅进他的心窝。
可是日本兵的惨叫吸引来了更多他的同伙儿。男人和女人被迫靠在了墙上,几把刺刀一齐刺进了他们的心窝,鲜血染红了那面土墙。
丁大雷和四个兄弟没命地跑,想抗击鬼子,但手无枪支也是白搭。丁大雷觉着这次真中彩了,该要的没要来,倒是把日本人引来了。日本兵的子弹从来不是吃素的,这个道理他懂。忙乱之中,他只能带自己人迅速开溜,也顾不得照顾乡亲。
“他娘的,若不是老子的家伙不济事,还真该好好干日本人一票。”丁大雷自语。他向外瞅了一眼,看到郎山妮背着刘寿山也向村外撤去,郎山妮的后面跟着很多人,到处都是火光和喊杀声。
人喊马嘶,刘家湾土地庙西数百米,鬼子以拉网式阵势包围过来。这次日军气势汹汹,竟让伪军在后,日军在前,看样子五百余鬼子准备硬碰硬,和八路独立团干一仗了。虽然村里也有十几个人的自卫军,但他们那几杆破枪没放几声,就被鬼子的山炮打哑巴了。来不及逃难的百姓的喧沸声变成了一片激烈冲突、咒骂,随即哭声震天。那些手无寸铁的刘家湾妇孺村民被安西联队士兵驱赶到场院里。
“要他们说出八路军藏匿的地方,不然就全部处死。”日军大队长松下留着仁丹胡,对伪军翻译作手势,要他翻译给老百姓。
翻译向人群喊话:“乡亲们,皇军要你们供出八路,不然就被机枪扫射,被火烧死!”
但是,人群仍旧不屈,老百姓一声不吭。面对越来越庞大的人群,松下挥手,示意日本兵准备机关枪,成排架好,枪口对准老百姓。松下让老百姓面朝枪口,个个跪下。
翻译官假仁假义地对大家说:“日本兵要扫射了,跪地上,一个都跑不了。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吧!”可是没有人理他。几个伪军出列,将头排的几个青年老百姓拉出去,很快,鬼子就将他们砍头了。
“快说,不然都这个下场。”伪军翻译高喊。丁大雷他们在山梁注视着日军包围下的人群,气得直拍脑袋,可知道自己的斤两,也不敢过去救人,只能等鬼子退走。过了一阵,安西的日军主力部队来了,加强外层包围的兵力,步枪全上刺刀,枪口一律对准人群作射击姿势。
郎山妮和阿财轮流背着受伤的公公刘寿山攀过山顶。村子里成了地狱,火光冲天,露天的场院里,日军将两个漂亮妇女拉出去,用刺刀撕开妇女的衣服,鲜血从她们身上喷溅出来。日本兵的哄笑和妇女们的惨叫声传到山上,针对无辜受害者的暴行,野蛮残忍得已经超出了人的承受能力。丁大雷被激怒,但他还没说话,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日本兵点着了从那些妇女下体伸出来的导火索,几秒钟后,听到了爆炸声。
炸药把妇女炸得四分五裂,肉块和血迸溅到村民身上,在烟雾中,日本人逼着村民“欣赏”行刑。那些皇协军也都背过脸去,看同胞遭受如此凄惨祸害,有的小兵甚至吓哭了。但日军却乐此不疲,继续兽性大发。
“我日你日本鬼子祖宗!”丁大雷和徐十法等人顿足捶胸,跟着郎山妮身后的几个妇女也哭声一片。他们愤怒,但没办法阻止。丁大雷感到热血直冲脑门,操起那杆破枪,想下山和这群畜牲拼了。就在即将跃出树丛的一刹那,春芽一把拖住他,喊道:“你疯了吗!你们只有五个,下面是好几百鬼子!去送死啊!”
“春芽说得对,别去找死。”郎山妮抹了抹眼睛,虽然她的猎枪也处于击发的姿势,但两里地开外的村子,她也无能为力,“别当活靶子了。你们走!我殿后。”
郎山妮回头看了一眼村中的火舌,她真想痛痛快快冲回去,拿枪对准那群畜生开火,但她还是保持了理智,只想去骚扰一下日军,以打压他们的嚣张气焰。刘寿山拄着棍,一瘸一拐地从岩石上爬下来,他还没从老伴儿和乡亲们的惨死中缓过神,叹了口气对丁大雷说:“大兄弟,跟你刘大叔比画那杆枪,怎么都中,就是别去送死了。都是中国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该走了。”
郎山妮不服输,她让春芽带大家先撤到猪肚山区,自己留下观察了一会儿,见天色有点黑,日本侦察兵没上山,就溜了下去。
打谷场上,敌人又用各种残忍手段杀了十几个人后,也没听有人说出八路军下落,觉得判断情报有误,很可能独立团早就撤走了。安西决定惩罚这些知情不报的村民。他喝令皇协军将人群赶往村北的河汊方向,日军在两侧和后面持枪驱赶。人群中不断有人想逃走,日本人就用刺刀刺,好多人倒地惨叫而死。
老百姓被赶到河边,人挨人挤在小桥附近。大家也许都意识到将要被屠杀的命运,有人惊恐起来。人群中有孩子号啕大哭,有亲日的汉奸喊冤枉,有妇女被拉出去当众奸污,哭声一片。安西大佐宣布用刺刀解决,大屠杀开始。日本兽兵从人群前面排头,每次十个人,用绑腿布绑成一排,押到河边,用刺刀刺死,尸体倒在河水中。
几乎杀掉全村的人后,日军进村搜索粮食。刘家湾残垣断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个刚刚三岁的小女孩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一架纸风车,但她上半身已经和腿部分离了。村里没有一点响声,漫过四处的是一片死寂和漫漫烟尘。这时候一只狗的哀鸣响起来,它久久地用鼻子嗅着一位老人的身体,并且开始用舌头轻轻地舔着老人的脸,老人还是一动也没有动。
突然,村西边响起几声枪响。有人报告,遭到八路游击队骚扰,死了几个日本兵。望着慢慢升起的烟尘与火光,安西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从特种兵中队队长上原枫手里接过望远镜,夕阳落山了,山里有点蒙蒙黑,但他能看到一点小小的红色,此刻竟如一串山里红跃入他的三角眼。
“又是她,狡猾狡猾地!”安西大佐不会忘记郎山妮的红嫁衣,和嫁衣上的那匹小狼。他本想在刘家湾抓住这个女人,然后用最残忍的方式亲自奸污杀死,可没想到她逃脱了。他轻轻地说了一句:“那是小狼,不是游击队。炸死她!”
小野中尉率领日军山炮中队开始轰击,但没能奏效。那点红色的身影一直朝山里最稠密的林子里退,直到仅仅剩个红点。上原枫从安西手里接过望远镜,同样也看到了郎山妮嫁衣下摆上的那匹仰天长啸的小狼,他心里有了一些莫名的激动。他点点头说:“那是一匹狼。”
猪肚山的名字和它的外形有些相像。从远处望去,那连绵不绝的几座山包还真有些像猪的肠肚,猪肚山也因此而得名。
丁大雷经历了惨案,一直沉默不语,跟在刘寿山和春芽等人身后逃出来,见郎山妮从另一条羊肠小道跑下来,就知道她刚才回去打鬼子了,羡慕地瞅她。丁大雷忽然发现郎山妮的脸上和裸露的胸脯有斑斑血迹,上身的衣服都开了,头发散乱,红肚兜不整,裤脚都撕裂,还以为她被鬼子强奸了,刚要开口,郎山妮唰啦一下,划拉一把牛筋草敏捷地搓绳,然后将上衣尽可能地扎起来,裸露的饱满乳房被收进肚兜,只有点细皮嫩肉还能瞧得见。这一切看得丁大雷脸红心跳,张着嘴不会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