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钺手还在犹疑,孙武面无表情,巍然不动。阖闾突然醒悟,急命身边的伯噽,“快,孙将军演习结束,我已知孙将军之能。拿我杖节,传令孙将军速速释放爱妃!”
伯噽匆忙赶往点将台,一路疾呼,“孙将军,暂且住手。主公已知将军演兵之能,速放二妃!”
孙武正色,“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略一停顿,“今日演兵早已三令五申,兵者,关乎社稷存亡,绝非儿戏。”
“孙将军可否通融一下,这次权当博取大家一乐,以后再论实战。”
孙武的声音突然提高,“不知伯大夫是否听过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周幽王如何亡国?大王不想重蹈覆辙吧?”
伍子胥敏锐地感到,风把最后一句话真真切切送到阖闾耳中。
“大王救我,救我!”冷森森斧钺下,两位妃子满脸的热汗瞬间变得冰凉。
“斩!”
阖闾猛地站起,还未及开口。就见远处亮亮地一闪,随即两股热血喷溅而出。
场内外一片惊呼,随即一阵恐怖的寂静。
校军场仿佛瞬间空旷起来。
正午的太阳依然亮亮地悬着。
鲜血在干涸的土地上蜿蜒着,很快就渗进泥土中。
静得连泥土吸吮鲜血的“咝咝”声都真真切切传进耳中。
阖闾痛叫一声,拂袖而去。
伍子胥扼腕顿足,正要转身追去,孙武一把拉住他的战袍。
瞬间的痛惜重新笼上一层坚毅。
场内的宫女不寒而栗。孙武缓声重申军规,任命朱雀玄武两队的排头继任队长,继续演习阵法。
没有了嘻笑,没有了喧闹,没有了懒散。
前进,后退,左突,右击。一切中规中矩。
队列已成,继练步法,再练阵法。
伍子胥在一旁心绪开始急躁,思谋如何替孙武向阖闾解释,孙武心无旁骛教练阵法,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日迫西山。
阵法初成。战鼓擂响,如盛夏之炸雷愈来愈急。
伍子胥回过神来,顺着孙武指引方向看去,不由暗暗叫好。
场内阵法大变,二百披坚执锐的宫女妩媚中透出绝决和刚毅,英武气势倍加。随着鼓声轻重缓急和令旗指向而变化阵势,无论谁一旦靠近旋即被裹胁其中,一旦闯入阵中就有落入漩涡般的绝望和晕眩,无论如何应对都觉杆杆利戈从四面八方刺来。满眼是刀剑,满眼是近得几乎感觉到呼吸的敌手和他们仇恨的目光。眼前已不分男卒女兵,有的只是死亡的步步紧逼。
伍子胥蓦得明白了,“这就是九天玄女阵?”
孙武点头,有的将士究其一生也只能在传说中感知到。
伍子胥佩服之余还在担心怒气冲冲离去的阖闾。
阖闾连銮驾也不坐,大踏步走向吴宫。众人跟也不是留也不是。
阖闾走出数步才发现酒樽还在手中,恨恨地摔到地上。就在自己眼前,心爱的姜妃和皿妃与自己阴阳两隔。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杀死孙武,为爱妃报仇”。
他心如刀绞但无处发作。孙武是自己拜请的,演兵是自己同意的,爱妃是自己举荐的。
为什么昨晚埋下祸根?酒意作祟还是自己也想考验孙武?
阖闾抽出腰间的盘郢剑狠狠砍向道旁一棵古树。
他眼前浮现出爱妃的一颦一笑,爱妃的笑声犹在耳边。
笑?
他突然想起听到孙武说的最后一句话,“烽火戏诸侯”。阖闾不禁心头一凉。
周幽王为求爱妃一笑而点燃烽火戏弄诸侯,失信于诸侯而落的国破家亡。
难道孙武最后一句话是说给我听的?难道孙武昨晚的忧郁是爱妃之死的前兆?为何我没有看出?
他狂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挥挥手让众人退去,倚在古树上陷入沉思。
许久,许久。
他起身走向校军场,众人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跟着。日光渐渐暗下来,偌大的校军场幽静而空旷。宫女都散去。远远地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走到爱妃面前。前面的是孙武。
孙武深深弯腰,真诚地躬身下拜。许久,孙武起身。
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