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用它欢腾的浪涛抒发着自己的喜悦,军民用锣鼓鞭炮表达心中的欢乐。那么,屹立在波涛浪涌中的海岛是不是也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呢?有。从今天晚上,我才真正体会到海岛也有感情,也有它自己的欢乐。
上午,我向全岛军民传达了中共中央一九七六年十六号文件,粉碎“四人帮”的特大喜讯,使海岛沸腾了。看吧,临海的峭壁上,眨眼写上了红漆标语:“热烈庆祝粉碎‘四人帮’篡党夺权阴谋的伟大胜利!”通往码头的凯旋门上,扎满了新鲜青翠的松柏树枝,飘扬起五色的彩旗,通往山顶观察哨所的“北京路”两旁的小树上,扯挂起五光十色的灯泡······海岛穿起了漂亮的新装,来庆祝无产阶级胜利的盛大节日。然而这还只是海岛的表象,它内心蕴含着的巨大欢喜,比这还强烈得多,深远得多。
入夜,我总要绕着岛子走一走,看看有没有情况。这已是我多年的老习惯了,今晚也不例外。我从营部出发,先走进东山村大队。村头第一户,是吕启中老汉的家,他和老伴,加上儿子、媳妇、闺女,第三代是一对双胞胎,共七口人。岛上渔民的普遍特点,就是豪放善饮。大概因常年海上作业,御寒驱潮的缘故吧,平时,三两、二两的一碗烈性酒,一口菜也用不着吃,一仰脖就灌下去。可是唯独吕老汉怪,滴酒不沾。有一次连队请他忆苦,我才明白了其中原因:原来他为了躲避官府抓丁,只身逃上岛来,给渔霸卖命,熬到三十五岁还没娶上个媳妇。除了恨渔霸,他还埋怨自己太“穷”,就狠狠心,戒了烟酒,想攒几个钱娶个媳妇。但是在那豺狼当道的世道里总没能如愿。直到一九四七年海岛解放时,他才在欢庆胜利的锣鼓声中结了婚。但是这个烟酒不沾的习惯,却一直保留下来了。
我走到他屋后,看见灯光映照的窗纸上人影晃动,一家人热热闹闹,说说笑笑,吕老汉那苍劲快活的声音从窗口传出来,听得出,这声音里已带上了几分醉意:“喝,喝,老伴哪,你也咂两口嘛!今晚咱摆的是螃蟹宴,每人三公一母,一定把它吃个一干二净。德盛、德旺,你俩小子也象大人似的干杯干杯的,当心别喝醉了。“
德盛、德旺就是他那对双胞胎孙子,对于爷爷的“关照”,两个孩子不以为然地嘎嘎笑了一阵,说:“爷爷,你才真醉了呢,俺们喝的是糖水。”
“哈哈哈,我醉了?没醉,我心里高兴呀!“
“ 是啊,打倒‘四人帮’,海岛上谁不高兴呢?只有渔霸不高兴。吕大爷,你就痛痛快快喝两杯吧!“
绕过吕大爷家,我径直朝岛上俱乐部走去。俱乐部里,大队业余宣传队和部队营部演唱组正在排练节目。我一进去,活跃的文艺骨干们就把我围拢起来,七嘴八舌地说:“快给俺们指导指导吧,教导员!”
我笑了笑说:“还不知道你们排的啥呢,怎么能下车伊始,哇喇哇喇。"
营部书记是总导演,他向我介绍说:“我们想合排一个活报剧,剧名叫《三个爪牙逛海岛》,讲的就是一九七二年‘四人帮’在文化部的那三个亲信来岛上胡作非为的事儿。”
“题材不错呀!排了吗?”我问。
“角色分好了,大伙正打‘人民战争’,凑台词呢!”
“那就快编吧,这个节目是批‘四人帮’的,又联系咱们海岛的实际,我完全支持。可是,要注意呀”我故意板起面孔,“你们这是写真人真事,当心被扣上‘反其道而行之’的大帽子啊!”我这句玩笑话,把他们说得嘻嘻哈哈笑起来。
这句话是岛上的一个典故,记载了“四人帮”的亲信在岛上犯下的一桩罪行。那是四年前,岛上军民合排了一个反映军民联防的吕剧,叫《双剑岛》。正巧,“四人帮”在文化部的三个亲信来岛上视察,我们就让他们审查一下,谁知“三兄弟”中的老大把皮鞋翘在茶几上,耷拉着眼皮“睡”到演出结束,眼皮一翻,恶狠狠地说:“首长指示不准写真人真事,你们怎么反其道而行之啊!”一句话把这出戏判了“死刑”。现在旧话重提,却成了笑柄。
一位姑娘笑着说:“感谢教导员帮我们想着这句好台词,咱一定把它用上······”
离开俱乐部,我又到了渔村小学的政治夜校,夜校今晚的课程是给出海归来的社员补课,传达中央十六号文件。只见白亮的汽灯光下,人人睁大惊喜的眼睛,倾听着大队副书记在宣读,大伙聚精会神地听着,有的烟袋停在嘴边忘了抽。多么感人的场面,我胸口又翻腾起一股热浪。
穿大街,走小巷,一直来到村尾上。嘿,这一家更热闹,满院是嘻笑的人群,窗上贴着大红“囍”字。看到这情景,我猛地想起,大队妇女主任、晚婚模范吕凤兰同志今晚结婚。我们营里特地委派刘副营长来出席婚礼呢。我怕一进门,被人们拉住脱不开身,就在院墙外的高坡上站住了。听动静,婚礼仪式的大部分项目已过去,现在是自由发言、群众提问题阶段。我们的刘副营长挺喜欢逗趣,这会儿,听他问道:“让新婚夫妇谈一谈他们为什么执行上级晚婚号召这祥坚决,直到今天才结婚,好不好?”
“好!”一阵热烈的掌声。
“这是我和他一······”听话音,吕凤兰说话了。
“他是谁啊?”有人故意找岔子。
“他是侯成志同志呗!”吕凤兰落落大方地说:“我和侯成志同志早就商量好了,不打倒‘四人帮’不结婚······”
“什么?你们倒挺有预见性?”一个高嗓门的小伙子有点不相信。
“他们为非作歹,人心丧尽,广大贫下中农早就看出他们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吕凤兰这句话倒说到大伙心里去啦,有人带头鼓起掌来。
“不完全。让新郎说,让新郎说。”有人提议。
“好,欢迎新郎补充。”刘副营长调转了“攻击”目标,大伙鼓掌赞成。
显然,新郎是个老实巴脚的小伙子,他慢悠悠地说:“要论晚婚,这是上级号召,俺理当响应,再说凤兰觉悟比俺高。要说结婚,这头俺娘说得挑个好日子,那头凤兰妈有点旧脑筋,也说要选个吉利日子。华主席任中共中央主席,一下子粉碎了‘四人帮‘,普天同庆,万众欢腾。还有比上这日子好的吗?所以俺就定了今晚,两家老人都乐得咧着嘴说没意见。”
“哈哈,这话说得有道理,的确是个大喜日子,是个顶好的日子。”人们舒心满意地大笑起来,笑声在海岛的夜空里荡漾。
这时,大伙又怂恿刘副营长提“介绍恋爱经过”的问题,新娘子“抗议”了,她大声说:“副营长,这间题以后再说吧,今晚俺俩还有巡逻任务呢!”
“啊,今晚还去巡逻?民兵连长呢?怎么搞的?不会灵活一点,要关心群众生活嘛!”刘副营长故意提高嗓门数落民兵连长。
“副营长,你别冤枉人,俺早布置换人啦!”
“俺不同意换!”新郎新娘好象早通了气似的一块反驳,“越是大喜日子,越不能忘记战备,忘记阶级斗争!”
“越是大喜日子,越不能忘记战备,忘记阶级斗争!”多么好的回答呀!它表达了这一对基干民兵高度的阶级觉悟,表达了海岛军民的共同心声。直到我又走完了一个大队,迈步登上山坡的时候,耳边还回荡着这铿锵的话语。
我站在山坡上,面向大海,望着大海欢快起伏的波涛,我的心里也掀起了喜悦的热浪。整个海岛沉浸在一片激动、欢腾之中,仿佛是喜波欢浪中的一艘航船,随着我们祖国海洋这巨大欢乐的浪涌飞舞奔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