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着喜讯吹到了黄海前哨。
在英明领袖华主席亲切关怀和领导下,《毛泽东选集》第五卷出版了。这是继粉碎“四人帮”以后,又一个特大的喜讯。消息传来,黄海波涛奏起了欢快的乐章,沿海军民心中陡涨起欢乐的春潮。
师团党委立即作出在部队迅速掀起习《毛泽东选集》第五卷的运动的决定。为了贯彻上级党委的决定,我们连党支部,认真进行了研究,决定连队干部立即分头下到驻地分散的班排去,宣讲《毛泽东选集》第五卷,和战士们同吃同住同学习。
就这样,我匆匆来到了驻在海口大队的二排。
为了给全排战士讲好第一课,当晚,我就在房东陈继平大爷的家里,坐在他那小炕桌前,认真地备起课来。
刚准备列题纲,二排长和大队党支部书记一起走了进来。大队书记提出,大队政治夜校的学习计划和二排的一样,想让我一块儿给大伙儿讲讲。二排长是夜校的辅导员,也极力帮书记说话,加上我们连队和海口大队实行军民联防,战士们经常到夜校听课,我想到同志们的那句口头禅军民一家嘛,就毫不推托地一口应允了。
海口大队的全体社员群众也来听课,说明他们对伟大领袖和导师毛主席是多么怀念和崇敬呀!我觉得更应该认真备好这一课才行。
正当我拿起钢笔聚精会神地准备下笔的当儿,陈继平大爷悄没声地掀开门帘进来了,他轻轻地坐到炕沿上,不声不响地抽开了烟。
我抬头一看,见大爷正向我注视着,看样子象有话要对我讲,就停住笔问道:“大爷,您有事儿?”
“听二排长讲,你要给俺们夜校上课,好啊!不知第一课讲点啥?”
“想谈一谈《毛泽东选集》第五卷出版的伟大意义和学习的重要性儿。”
“嗯,题目行,不知咋个讲法?”
我就把脑子里考虑好的一些想法,简略地向大爷谈了谈。
陈大爷听完,没吭声,又叭哒叭哒地抽开了烟。
“大爷,您觉得这样讲行不?”
“指导员,俺庄户人说话直道,有啥不中听的你可别在意。过去‘四人帮’搞的那一套,尽是弄虚作假、唱高调儿,和咱大队的现实情况不挨边儿。你刚才说的当然和他们讲的完全是两码事,可是在讲法上还没有完全消灭他们那一套的坏影响,让人觉着有点子空。当然,理论要讲,但最好能多讲点俺庄户人的心里话,多联系点俺大队的实事儿。”
陈大爷的批评既尖锐,又中肯,我心里咯登一下,思路豁然开朗了。是啊,我的文风还真有些受“四人帮”的影响,壳里空。不调查不研究,无的放矢,怎么能讲得生动中听呢?我诚恳地说:“大爷,您的意见很对,我现在缺少的,就是咱大队的实际材料。”
“嗯,你大爷要理论寥寥,实际情况倒现成,要不怕絮烦,我就给你念叨念叨。有用的,记下来,没用的,算俺白说。”
“这太好了!大爷,你讲慢点,我记一下。”说罢,我把笔记本翻过一页,又捏紧钢笔。
陈大爷不紧不慢地介绍开了:
“咱大队环山面海,半渔半农,一百三十四户人家,劳动工分值前几年都在一块五毛钱左右,年年给国家贡献不小,社员日子过得都挺富裕。一九七五年,由于党支部一班人团结一心,路子正,干劲足,狠抓了农业学大寨运动,粮食过千斤,渔业大丰收,扣除公共积累,每个工日还多分了五毛钱。可没想到竟惹来一场风波,去年县里有人说咱大队方向错了,说什么‘学大’是‘唯生产力论’,‘学小,才是‘政治挂帅’,并且恶狠狠地给俺大队动了‘手术’,把个坚持反动立场、对贫下中农施行阶级报复的地主崽子张步同提拔了上去,说他是‘反潮流战士’,让他突击入党,当了副支书。这下可热闹了,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四人帮’搞啥,这小子就在村里闹腾啥。他大搞什么评法批儒,说过去的大队领导班子全是儒家,统统要打倒。他把持了大队广播室、政治夜校不算,还提出农村也要向城市机关看齐,每星期两个下午学习儒法斗争史,渔汛和农忙季节概不例外。并且说农村的‘按劳取酬,多劳多得’的工分制,是资产阶级法权,要限制,要革命,不论老人小孩,劳力强弱,也不管质量孬好,勤快懒惰,一律一天两块钱,连他那个地主老子也不例外。这下子可真是‘立竿见影’,去年粮食一下跌到了七百六,渔业生产没有完成国家指标,社员工分值连六毛钱也没达到。
“就拿他把持的政治夜校来说吧:阶级斗争不敢讲,尽讲些吕后、武则天是法家,如何如何‘英明’,慈禧太后比光绪皇帝‘伟大’,到了共产主义还要有‘女皇’······咳,这些胡乱编派的话,半点道理没有不说,它和咱贫下中农为革命种田毫不相干。大伙听得头疼,半道上就扔蹦溜回家了,不少人干脆不去,俺也带领全家罢了课。华主席领导人民群众粉碎了‘四人帮’,大伙甭提有多高兴了。张步同这家伙象挨了当头一棒,一反常态,梳着大洋头的脑袋耷拉下去了。前几天,从上头转来了他给‘四人帮’打的小报告,写的效忠信,大队正让他作检査呢!他再也捞不着上夜校胡叨叨了,不过,还要让他当教员,当‘反面教员’!”大爷哈哈地笑起来。“如今你看吧,上夜校的人,又多起来了。把五间通房挤得满登登的,连屋外窗子底下都是人,常常是学到深夜人不散。就从上政治夜校的变化,你就能看出‘四人帮’那一套是多不得人心的了!”
大爷讲,我就记,密密麻麻记了六页纸。陈大爷呀,你讲得好,通过海口大队的实际情况,批趙了“四人帮”,歌颂了华主席。你讲的这些情况,不正是我备课讲课的最好材料吗?
我忽然醒悟过来,这哪能说是我在备课,分明是老贫农陈大爷给我上了最生动的一课呀!他用铁的事实向我说明:“四人帮”打着“革命”旗号,玩弄“革命”的词藻,干的却是破坏毛主席革命路线的罪恶勾当。
陈大爷吸了口烟,眼里闪着深情的目光,接下去讲道:“现在毛主席的红五卷发下来了,这下可就更好了。干社会主义,咱添了指路明灯;批‘四人帮’,咱又多了理论武器。学学毛主席的教导,对‘四人帮’那一套,毒在哪里?就清清#39;亮亮了。这些文章都是建国以后写的,读起来更亲切,指导咱干革命也就更得力,读着她,就象毛主席在咱身边一样。
你瞧吧,有华主席领导,红五卷武装咱海口大队,精神变物质,今年一定大变样罗。”陈大爷越讲越兴奋,眼睛里闪出了喜悦的光芒。
讲得多好,认识又多么深刻呵!这就是一个普通的贫农社员对毛主席的思想的认识,他比我看得深刻,认识得明确。陈大爷的话,无需修饰,它是一篇多么好的讲稿啊!
“谢谢你,陈大爷,你对我帮助太大了,不是我给您们讲课,而是您给我上了一课呵!”
“过夸,过夸。‘全国学人民解放军’,还是听解放军同志的。”大爷风趣地说笑着,“好了,不耽误你的功夫了,快准备吧!”说完,陈大爷磕磕烟袋,站起身来,掀开门帘走出去了。 -
外屋里,我听见大爷的小孙子缠着他在嚷:“爷爷,爷爷,指导员叔叔要去夜校讲课吗?”
“对,毛爷爷的宝书红‘五卷’印出来了,你叔叔要给大伙讲一讲怎样学好他老人家的书。”
“那,我也去听!我也去听!”
“好!好!都去。赶明儿晚上,我、你奶奶、你爸爸、你妈妈,咱全家都去,一个也不落。”
“好啊!好啊!我也上夜校罗!”小孙子拍着小手,欢呼着跑出去了。
我慢慢静下心来,反复读着陈大爷的讲话记录,想把它充实到我的备课笔记本上。
备课笔记很顺利地写好了,我刚放下笔,要检查一遍,房门口吹进一阵风,。我以为又是陈大爷掀帘进来了,就顺嘴问道:“大爷,还没歇着?”
“不是大爷,是大娘。瞧你这孩子,考虑问题都入迷了!”
一听是房东大娘的声音,我赶快抬起头来,向她歉意地笑了笑。这当儿大娘走近了我,她把手里端的一只冒着腾腾热气的大海碗放在我脸前的桌子上,里面满满的盛着五六个糖滚蛋。
“大娘,这······”
“孩子啊,天不早了,你把它吃下去,添点劲儿,好把这一课备好。大娘没你大爷那点水平,讲不来,可我认定了一条,只要咱世世代代高举毛主席的大红旗,咱这日子就能越过越红火!”大娘说完,象怕打扰我似的,颤巍巍地出去了。
我望着大娘的背影,看看眼前的鸡蛋碗,直觉全身暖烘烘的,心潮象大海一样激荡,贫下中农对毛主席的感情是多么深厚呀!他们渴望学习《毛泽东选集》第五卷的心情激励着我,我默默地保证:这一课我一定要备好,也一定能够讲好。
我仿佛已置身在政治夜校的讲台上了,面前放着一部闪闪发光的《毛泽东选集》第五卷,手中拿着准备好的讲稿,在向着海口大队几百名社员和二排的全体战士讲课。
台下,闪着几百双明亮的眼睛,那么聚精会神、全神贯注,而在最前面、紧靠着我坐的,有陈大爷、陈大娘和他们的小孙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