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她愣神之际,厨房门口走来一个少年,正是拜师回来的凤鸣。
“嗯,什么事?”
凤鸣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但是声音很低沉:“文姐,对不起。”
文舒僵了一下,笑了:“这话言重了,你何曾对不起过我?”
凤鸣默了片刻,一撩袍子跪下了:“文姐,我曾说要拜你为师,现在却拜了师父为师,是我背信,对不起。”
文舒没动:“阿槿武功比我好多了,人也风趣,你跟着她再好没有,起来吧。”
“多谢文姐体谅。”凤鸣起身面向门外,沉沉道:“文姐,你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么?”
“她其实不是病死的,她是伤心失望而死。先是心死,继而身死。”温柔的阳光洒了他满脸,却半点也没柔化他的轮廓,坚硬得像铁石一样,“我娘其实是被我爹害死的。我爹娶了她,却养不活她,便去奔仕途。后来他做了官,发达了,却托人捎来一纸按了手印的和离书。”
“那么多年过去,我娘其实早有预感。只是不甘他连我这个亲骨肉都不要,势要找他讨个说法。结果路途遥远,心中怨气不得发,郁郁而终。”
他说到这里,半转过头来,眸光灼灼地看着文舒道:“文姐,我要给我娘报仇,我需要一个好的前程。跟着师父,我想我能得到我要的前程,便只能对不住你了。”
“那,便祝你早日得到你要的前程。”文舒淡淡说出这句话,便不再看他,低头倒弄自己的鱼。
不过说了会子话的工夫,鱼儿居然煎糊了。文舒扭了块焦糊的肉放进口中,细细品了一会儿,眼睛模糊起来。
她总算知道,为何她第一眼看到凤鸣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凤鸣像一个人——他像当年的仲轩。
想到仲轩,她心中又是一揪。那时,他被父亲领进门,眼珠漆黑闪亮,又冷又倔,她当时便觉得他是个不好相处的人。那时,她的直觉是准确的。
可是后来,是什么又导致她对他的感觉变了呢?是什么让她习惯了他,喜欢上他,离不开他,立誓他不娶她便不嫁?
因为,他给过她温暖吧?在她被父亲、母亲、师兄弟冷淡的日子里,他悉心地照料她、关怀她。她,正是被这些温暖蒙蔽了心吧?
仲轩他,其实同凤鸣一样,就是为了奔个好前程吧?而她又是镖局的大小姐,得到她的青睐,他便前程似锦吧?呵,怪不得文槿回来时,他看她的眼神那样明亮热切。
这样一个人,她却为他挡了一剑,差点丢了性命。是她傻,是她瞎了眼睛么?不,不,她替他挡那一剑,只是为了护镖。因为他武功比她好,她死了没关系,他死了镖却肯定会丢。
她心潮涌动,气息忽急忽缓,蓦地又想起她回来那天,仲轩惊喜异常的看着她说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想起父亲把他们叫进书房,责怪她碍事,说如果不是她镖根本不会丢。
仲轩,你到底如何跟爹说的,以至于爹那样责怪她?明明是她替他挡了一剑,明明她昏死过去之前他没有想到救她!
她脑中纷乱一片,始终不敢相信,仲轩居然是那么卑劣阴险之人。
“她爹啊,你说咱家舒儿的脸弄成这个样子,可怎么办啊,还有没有医好的可能?”文夫人一面服侍文忠更衣,一面叹气道。
“医好?有可能啊。”文忠掀开被子,缓缓躺下。
“真的?”文夫人闻言激动不已,不停地晃他道:“那你赶紧说,怎么才能医好她的脸?”
“好办,你去神医山庄,随便拉出来一个老头子就能医好她的脸。”文忠拨开她的手,平躺着道。
文夫人惊喜的神情一下子散尽,塌了双肩:“神医山庄,那是为皇室效忠的地方,我们小老百姓哪里请得动?”
“我反正把法子跟你说了。”文忠吐出一句,闭上眼睛便要睡去。
文夫人心焦得不行,推着他不让他睡:“那你说,舒儿以后怎么办嘛?她脸这样子,怎么嫁人啊?”
文忠晓得她的脾气,不给她个答案,她是不会让他睡的,便道:“那要不,广发帖子开个英雄会?来的青年才俊全都挑挑?”
“这样行吗?”文夫人疑惑地看着他,“青年才俊,能看上她吗?你看她相貌不好,武功不好,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厨艺了。可是嫁到人家家里,用得着她下厨吗?”
“那你说,怎么办?”文忠累了一天,困得不行,没耐心陪她说话。
文夫人拧了他一把:“你一点都不关心她!她不就是没槿儿天分好吗?你至于这么冷落她?”
“我哪有冷落她?是她自己缩在一处,从来不在我面前献乖好吧?”文忠莫名其妙得紧。
“那要不是你老说她笨,她能自己躲起来练功?”文夫人一想到文舒那张疤痕纵横的脸,就心酸得不行,眼泪巴拉巴拉往下掉。
文忠本想继续反驳她,见状也不由软了下来,哄她道:“那你说嘛,怎么办?”
“要不,我找媒婆要些小户公子的画像?咱们挑个品行好的,然后添上丰厚的嫁妆,舒儿嫁出去不难吧?”文夫人揩揩眼泪,询问道。
“嗯,是个好法子。”文忠困得不行,寻思着有话明天说也不迟,遂哄着她熄了灯睡去。
半月后。
“舒儿啊,你到娘房里来一趟。”午饭过后,文夫人拍拍文舒的肩膀,神秘笑道。
“嗯?好。”文舒放下饭碗刚要走,便被她叫住,好奇地随在她身后,“娘找我什么事?”
“你来了就知道了。”文夫人掩嘴一笑,直至走到卧房,才从床头拿起几张画卷,展开递给她道:“呶,这是李家公子,你瞧瞧如何?”
“什么如何?”文舒摸不着头脑。
“嗨,傻丫头。”文夫人摸摸她的脸颊,指着画卷上衣袂飘飘、清高淡雅的男子道:“这李家公子今年二十六岁,满腹诗书才情,舒儿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