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夫人说完,便觉察到文舒的僵硬,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咱家好歹是宁州的大户人家,肯定不会少了你的嫁妆,到时挑个好夫婿不难,莫怕。”
文舒本来没往心里去,可是听她这么一说,真正介意了:“娘,我才二十岁,急什么?”
“就是,你急什么?”文忠附和一句,旋即问道:“舒儿,你带来的那个小子,叫凤鸣是吧?我瞧着他资质不错,想收他为徒来着。”
“哎?真的?”文舒眼睛一亮,这可是好事呀,能被爹收做徒弟,凤鸣的前程就不必担忧了!
“嗯,他是你带回来的,我想问问你的意见。”文忠给自己倒了杯酒,边喝边道。
“那好呀,我没什么意见。”她顿了顿,又道:“凤鸣应该也没什么意见才对。”
“那就好。”文忠点点头,看向文槿道:“槿儿,那凤鸣就交给你了。”
文槿一愣,旋即两眼放光欢呼道:“爹,你是说,把凤鸣给我做徒弟?”
“是啊,爹年纪大了,不想再收徒弟了。凤鸣这孩子资质不错,你好好带他。”
“好,槿儿一定用心教他!”文槿连连点头,因为是第一次收徒,开心得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文舒早怔在那里,喃喃道:“爹,你说把凤鸣交给阿槿带?”
文忠点点头:“对啊,槿儿的武功早就与你大师兄持平。既然你大师兄那么忙,那小子交给槿儿带也是一样。”不知是光线暗了还是他眼花,他瞧着文舒的脸色比方才进门时差了些,问道:“怎么,你觉得不妥?”
“哦,哦,没有,没有不妥。”文舒抵不住他坦然铮亮的眼神,慌乱地垂下头扒饭。扒了两口,觉得胸口堵得慌,放下筷子奔了出去:“我吃饱了,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
“哎,舒儿,怎么才吃这么点?”文夫人刚喊了一声,便瞧不见她的身影儿了,摇了摇头,点点文忠跟文槿道:“算了,她可能没歇息过来,我们吃。”
文舒一路跑到习武场上,随手抓起一杆枪舞了起来。爹他,怎么能把凤鸣交给阿槿带呢?凤鸣明明是她带回来的,如果是他亲自教凤鸣,她半点意见都没有。
可是,他怎么能这么坦然地把他交给阿槿?她再无能也是个二等镖师,爹就这么信不过她,毫不犹豫的把凤鸣交给阿槿带?
长枪舞在空中,搅起一片霍霍的风声。文舒舞着舞着,眼睛便朦胧一片,心口的郁气半点也没有消散,反而愈来愈浓。
不是说好了不在意吗?不是说好了要放下么?不是说好了不执著的?她真是不争气!眼泪不听话地从眼眶滑落,文舒终是没忍住那声呜咽,喉头一紧,低呜出声。
“……我们镖局最讲究正直、正义、谦和、忠诚守信。”庙堂里传来文忠浑厚沉着的训导声,正是凤鸣入行,拜祖师爷。
“走镖之人,心中一定要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人在镖在’!我们忠信镖局最讲究的便是‘忠信’二字,尤要比其他的镖师更具献身精神!”文忠铿锵有力的声音回响在堂中,听得凤鸣一阵激动,连连点头道是。
“说到人在镖在,便不得不说走镖人的六大戒。一戒住新开店房,二戒住易主之店,三戒住娼妇之店,四戒武器离身,五戒戒镖物离人,六戒忽视疑点!”
“是,弟子谨记!”凤鸣每听一句,便重重点一下头,面上神情极是认真严肃。
“嗯,很好。现在便拜见你师父吧。”文忠满意颔首道。
凤鸣当即转个方向,对着文槿扎扎实实叩了三个响头:“拜见师父。”
文舒看到这里,心情已经无甚波动,待凤鸣礼毕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干,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
“多谢师叔。”凤鸣刚拜了师,脸颊依旧红扑扑的,满脸兴奋道。
文舒对他微微一笑,转身走出殿堂。
外面阳光明媚,初春的料峭被日头晒得薄软,蓝天白云,红墙碧瓦,一片干净透彻。文舒勾唇一笑,果断地忽视心头的空荡沉寂,抬脚往厨房行去。
厨房,有她的最爱。
厨房一角,水盆里自由自在游着几尾鱼儿,你追我赶,嬉戏笑闹。偶尔哪一条调皮了些,尾巴高高扬起,啪嗒砸在水面上,溅了满地的水花。
文舒挽起袖子,温柔又邪恶地笑道:“小鱼儿,别害怕,我只是把你煎掉而已。”
鱼儿吧嗒吧嗒拍着水面,不满地挣脱着,极不愿被她逮到。
文舒见状,收了手,叉着腰恶狠狠道:“我警告你们,赶紧乖乖让我抓住!如果你们乖的话,我动手之前先结果你们,否则,哼哼,就让你们尝尝下油锅的滋味!”
鱼儿再有灵性也听不懂她的话,兀自躲得欢畅。文舒没了耐心,袖子一挽,唰地捞起一尾游得最具美感的鱼儿往案上一扔,捉起大刀啪嗒一声砸在它脑袋上。
鱼儿抽了一下,不动了。
“哼哼,早叫你不要跑了。”文舒龇着牙,利落地刮着鱼鳞,一面照顾着锅灶的火候,动作娴熟得像酒楼里的大厨。
她刀法快速绝伦,动作利落干净,一会儿的工夫鱼儿已经红果果地躺在油锅里。她随手拈了把细盐撒在上面,开始坐等肉香。
热油嗞嗞啦啦地响着,不多时便飘出一股食材被烫熟的香味。那香味缓缓旋升,在文舒鼻尖游来荡去,勾得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这香味悠然平缓,带着股子轻灵,是文舒最爱的红尘香,每每都会抚平她狂躁、暴走的情绪。
她心中重归踏实平静,盯着锅中的鱼肉沉思片刻,握了握拳:她一定要把这条鱼煎出甜味儿!
可是,要用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肉香中带着甜味呢?她做饭不喜各种材料,总觉得那些材料能掩盖住食材本身的味道。可是这样一来,想做出各种各样的味道,就无比困难了。
她微微闭眼,开始调节自己的情感。渐渐的,脑中摸索到一缕灵妙:微甜,是不是当初他陪她练剑,为她端茶递汗巾的感觉?那些影像在她脑中一一闪过,最终停留在那一刻,文槿回来的那天。他站在爹的身后,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阿槿,眼睛里的火热似要喷薄出来。
怎么又想到这些了?她敲敲额头回过神来,拿铲子给鱼翻了个面。唔,这一面似乎已经熟了,淡淡的金黄色,配着浓烈的香味,很好吃的样子。
她夹起一块肉抵在舌尖,只一下就愣了:肉,是苦的,一点都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