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舒,怎么路上也没托人送个信,我好派人去接你?”田伯棠一想到她拖着伤体独自跋涉回来,就忍不住想扇她。这丫头实在够拧,从小到大一直这样,但凡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从来不麻烦别人。
文舒淡淡一笑:“镖局一年到头都挺忙,人手不宽裕,我哪能再给大家添麻烦?”
果然,田伯棠心想,她又犯拧了,叹了口气道:“小舒,家里分出两个人去接你能有多麻烦?”不过他知道劝也没用,她从小到大一直这样,拍拍她的胳膊只道:“进去吧,好好歇着。师父的话,你别放心上,我自有法子劝他。”
“嗯,谢谢大师兄。”
“行了行了,赶紧进去吧。”田伯棠见她进屋关上房门,这才摇摇头转身走了。
房间还是以前那样,桌子摆设乃至茶壶杯盏都跟从前无甚区别。文舒走至桌前,伸手在上面一摸,并无灰尘,心头一暖:看来大家并没有忘记她,她的房间一直有人在打扫。
她就着清水洗了洗面,感受着皮肤清爽的感觉,心也跟着舒爽起来。褪下外衫躺在床上,望着房梁微微一笑,愉悦地睡了过去。
“仲轩,舒儿,这趟镖非常之重要,你们务必把它护好喽,安安全全、完完整整送至京城!”镖车行至门口,刚要运出去,文忠又一次对着两人念叨一遍。
“知道了,爹。”“是,师父。”仲轩同她一齐答道:“镖在人在!”
“很好,去吧,路上多加小心。”文忠捋捋胡子,殷切地看着镖队走远,欣慰地点了点头:弟子们都长大了啊,忠信镖局会越来越兴旺的!
文舒虽然不是第一次走镖,却依旧兴奋不已。因为她从前都是跟田伯棠走镖,这次却是跟仲轩。她嘴角挂着笑,不时跟他搭一句话,又或者做不经意地拿眼角瞟他,满心的欢喜。
“二师兄,前方有恶虎拦路!”阿文指着路中央的荆棘条子,扭头向陆仲轩说道。
“我去交涉交涉。”陆仲轩毫不慌张,大步跨向前去。
文舒也不担忧,因为这种事情太常见了,只抱着胳膊等仲轩回来。果然,仲轩不愧是走镖多年的一等镖师,经验丰富,不过片刻的工夫便成功脱身回来,面上犹挂着风姿翩然的笑。
“二师兄真是越来越有头领风范了。”阿文竖着大拇指赞道。
陆仲轩浅笑不语,可是眼睛里的光彩是那么明亮,直看得文舒心头砰砰跳动,对他愈加迷恋。
路上不时碰到这种荆棘条子,不过都被陆仲轩的卓越手腕抵挡回去。直到快抵达京城时,忽地冒出一批黑衣人。
黑衣人二话不说,上来便砍。
“大家小心了!”陆仲轩倚在镖车旁,谨慎地盯着来袭的黑衣人。
黑衣人人数众多,且目标明确,手段狠辣,镖队的师兄弟渐渐抵挡不住,让他们攻至陆仲轩身前。
文舒同他离得近,他有什么危险她全看得清楚,所以那一剑刺向他心口时,她什么也来不及思考,只用尽全力向他撞过去,以求把他撞离剑尖。
“嗯哼!”心口一阵紧缩,文舒满头冷汗地从梦中清醒过来。脑海犹闪现着那一刻,他复杂至极却独独少了心痛的眼神。
浅青色的帐幔,淡黄色的穗子,一动不动地垂在那里,没有半点生气。文舒抬袖擦擦额上的汗,感受着胸口那淡淡的痛楚,一时有些迷茫,总觉得一切是那么不真实。回忆起过去的十数年,只觉如上辈子般,隐隐绰绰,模糊不清。又觉得过去的自己傻了吧唧,执拗得过分,牛一样笨得令人头痛。
她,图什么呢?那些坚持那些固执,图什么呢?
她想符合父亲的期望,可是天资有限,虽然十八岁就做到二等镖师,搁普通人家算不错的成绩,但是跟镖局里其他师兄弟比,实在不值一提。尤其跟习武天才的妹妹比,更是拿不出手。
她还喜欢仲轩,然而任她费尽心机地凑到他身边,却依旧得不到他的丝毫关切。文槿身上的光环太耀眼了,他再也看不见她了。
如此,以后就放下吧。那些执着,便如浮云般飘散吧。以后她自随心所欲地过着小日子,那些别人欠她的,她不予追究。至于她欠别人的……呵,她还真不记得曾欠人什么东西。
如此,便两清罢。
她呼出一口郁气,胸中舒畅许多。看看外面的天色,心道该吃晚饭了,便决定起床。
“叩叩叩!七师妹,起床没有?叩叩叩!”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文舒听着那略略低哑的嗓音,穿衣服的手顿了顿,刚刚好起来的心情一瞬间消散,沉默片刻,道:“是二师兄啊,稍等,马上就起床。”
她迅速披上外衫,穿好鞋子,拢了拢头发,这才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对门口的男子道:“二师兄,什么事?”
陆仲轩被她一问,不安地搓搓手,面上透着抹尴尬:“我,我有话跟你说。”
“哦,那进来吧。”文舒闪身重新走回屋中,坐在桌旁倒了杯水啜着,对他点点头:“坐吧。”
“哎,嗯。”陆仲轩也给自己倒了杯水,刚要喝,举到半空又放在桌上,看着她又是歉然又是感激:“小舒,那天,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怕我已经……
文舒抬头瞥他一眼,忍住心头的窒息感,淡淡道:“没什么,我不过是为了护镖罢了。”
“小舒,我……”
“天黑了,该吃晚饭了,我们走吧。”他还要说什么,文舒已经把茶杯放在桌上,起身往外走去。
陆仲轩坐在那里,尴尬得不行,很是摸不着头脑:她,怎么跟从前不一样了?曾经她看他的眼神明亮而灼热,带着挡也挡不住的期待,他离得好远都能感受得到。可是现在,冷冷淡淡,满满的疏离,拒人千里之外,怎么品怎么觉得难受。
厅里,文忠、文夫人、文槿早已围在餐桌周围,正在聊天。
“爹,娘,阿槿。”终于又能跟家人一起吃饭了,文舒远远便听见几人的笑声,享受着数月不见的氛围,柔柔一笑。
“小舒起来了,来,坐。”文夫人冲她招招手,笑语盈盈拉着她坐下,“今晚让厨子多炒了两个菜,来,多吃点。”
“嗯,好。”猪肉,鱼肉,鸡肉,香菜,绿芹,木耳,各种食材香飘在文舒鼻尖,诱得她肚子里馋虫大动。
“现在姐姐平安归来,真好。”文槿一手托腮,歪头瞧着对面的文舒,水蓝色的眼睛闪着柔润的光泽,极是迷人。
“那可不。”文夫人往文舒碗里夹了筷子鱼,笑容挂了满脸:“舒儿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喽,说不定以后嫁给哪家大家公子,晚年享尽清福。”
文槿抬眼瞟了瞟文舒面上纵横的伤疤上面,垂了头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