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月也懂人的心思,平日里分外皎洁的月亮半掩在黑色的云彩后,怎么也不肯出来。所以,淡淡的月色慵懒的撒在院子里,连透过树的月影也像是斑驳的泪痕。一小块一小块的在地上,让云舒心情更加的沉重。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拂起云舒的衣裙,让她有乘风归去之感。像是误落尘世间的仙子,马上要回琼楼一般。她今天松松的绾了个坠马髻,露出白皙的颈部,加上身穿一袭白裳,倒真增添了几分仙气。莲足娇俏的露在群外,手可全握,她整个人已经赛过了任何绝美画面。
没有人能抗拒这种美丽,包括李言信,像是怕云舒真会飞走一般,他急步上前,从后面拥住了她。云舒身子一僵,但很快就又进入了入定一般的状态,依然抬头看着空中的月。
“舒儿,怎么了,不开心?”看到云舒没有像往常一样依偎进自己怀里,虽然还是很暧昧的姿势,但却感觉不到她一点儿的温暖。
回想起在瑞王府时,她就反应异常,李言信不由轻笑,低头附在她耳旁柔声道:“怎么了,还因为你薛大哥的事情恼我呀?本王不是答应过你,一定尽力去救他么?”
温热的鼻息吹在耳朵上,说不出的麻痒之感,云舒禁不住缩了缩脖子,觉得不回答一直这么生闷气有些不对。云舒轻吐了口气,强挤出一丝微笑说:“王爷说哪里话,妾身不过是在院子里发会儿呆罢了。”话一出口,连云舒也觉得很诧异,她和李言信,十分时候竟然虚伪到说客套话的份上了呢?
李言信不疑有他,见云舒笑了,加上她一贯很好哄,所以便拉了她的手道:“虽然是晚上,但还是难免有暑热,回房吧。房中有冰块,最起码有些凉意。”云舒不着痕迹的抽出手,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莫须有的汗,点了点头便往房中走去。
这些天,她总觉有些莫名的心烦,若是从前,最起码她会跟李言信做一些沟通。但是,今天看了他的迟疑后,心中竟生了些许倦怠懒言之感。梳洗后,云舒道了声困倦,就先睡了。李言信则在灯下,看着北齐的地图。
云舒躺在床上,想起曾经构建的桃源生活,心中不由有些酸楚。本来睡意朦胧着,一想到这些,却又睡不着了。外间书房的灯还在亮着,云舒睁大了眼睛,看着光源方向,心中隐痛之感还未消失。
“南靖”耳畔突然传来李言信幽幽的叹息。云舒心中却是不由得一惊,难不成南靖也参与进来了?在南海以东的万里疆域,被北齐和大燕一分为二。所以,在南海以西的南靖国习惯性的被人忽略了。
南靖的开国皇帝,原是大燕高祖皇帝的救命恩人,后来高祖稳定下和北齐的相对局势后,索性划了一个封地给他,让他自立为王。因此,南靖国虽然说是一个国家,但追根溯源来说,只能是大燕的一个封地。然虽则是封地,但历经南靖几代励精图治,本来一个封国,却发展成了一个富庶的小国。比起屡屡挑衅的北齐,作为同盟国的南靖则安稳多了,不仅没有惹是生非,反倒年年进贡布匹茶叶。
为了不让李昶心生嫌隙,南靖一直重商抑武,这也是南靖富庶却能安稳生存下去的原因。可如今听李言信一嘀咕,云舒心中就也忍不住猜测起来,南靖难道像是表面那么恭顺么?
不过这也只是揣测而已,毕竟南靖国小,无论是大燕还是北齐,南靖都无法与之抗衡。除非两国斗的两败俱伤的情况下,他或许还有可能享下渔翁之利。只是,若是南靖真有什么异心,李昶只需十五万兵马,足以踏平南靖。
想着想着,云舒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待到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了。
荷蕊听见动静,忙跑来伺候云舒起床,云舒冲她摆了摆手,倚在床头,轻轻打了个哈欠问:“漠漠呢?”
受了漠雨的临终所托,云舒自然就要为漠漠负起责来,突然从凉州到了上阳城,也不知他习惯不习惯。
“漠漠公子看着嫣然姑娘在念书,便吵着也想学,嫣然姑娘便托奴婢跟小姐说,漠漠公子这几天交予她便好。”嫣然,漠漠,云舒忍不住轻笑出声,府中来的人还真不少呢。不过,以嫣然的性子,能安静下来读书已是奇迹,如今竟还能耐着性子教漠漠,更是让她意外不已了。
荷蕊见云舒精神不佳,忙问:“小姐昨晚没睡好么,怎么看起来不精神?不如,梳洗过后,喝些百合薏米粥,继续睡会儿?”
一直胡思乱想着,外加心里堵着事,云舒暗道,怎能睡好呢?不过,荷蕊对她向来是很忠心的,也没招惹她,云舒揉了揉太阳穴笑道:“好吧,一会儿喝点儿粥,然后咱们去看看嫣然和漠漠去。”
漠漠在练武上是个奇才,想不到对书也有了兴趣,如此一来,不难想象他长大后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他年纪虽小,但自律性却极强,从不赖床。每每都是云舒起床了去看他,却被丫鬟告知,他已经习武去了。像他一般大的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疯玩着。而他已经像个小大人一般,老成的学习诸多技能了。
或许是昨晚没有睡熟,云舒喝了几口粥,觉得有些反胃,就放下了汤勺。糯米,薏苡仁,百合,莲子一碗小小的粥,放了十几种东西熬成。喝在嘴里,软滑且又香甜。但云舒还是觉得没胃口,在荷蕊幽怨的眼神中,推开了粥碗道:“我们去看漠漠吧。”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也。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故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走到嫣然住的桃苑外面,便听到了漠漠认真的读书声,云舒听了会儿,竟是《孙子兵法》。
漠漠读罢,歪着头问嫣然:“姐姐,这‘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也。’,说的是君主要和百姓意愿一致,打仗的时候才会愿意为君主去死,不会畏惧危险。但是朝廷征兵,也没有问过人家愿不愿意啊,都是从家家户户强行征走的壮丁。而不是他们自愿服兵役的,这也算百姓和君主的意愿相同么?”
嫣然比他大了三岁,已知晓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厉害,忙捂了他的嘴道:“小祖宗,你切莫在这胡言乱语的,小心连累了夫人和王爷。咱们都是皇上的子民,皇上让大家怎样,大家便要怎样啊。若是不强征,大家都不愿意去打仗,那么别的国家欺负咱们的时候,谁去冲锋陷阵呢?”
云舒在外面听的是目瞪口呆,漠漠的聪明懂事,她一直以来是知晓的。但她却想不到,漠漠竟然会聪明到如此地步。竟然还能针对书中所写,说出朝廷统治的弊端。
“你们两个小鬼头,倒在这里忧国忧民了起来啊。”云舒见他们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担心嫣然的谨慎,会阻碍了漠漠的天性发展,忙进了桃苑。
月余不见,嫣然长高了不少,她身份特殊,所以府中也没人敢差使她。到最后,她就这么好吃好喝的,当半个小姐被养了起来。府中的茶饭好,加上她本就是个小美人坯子,如今看来跟那个刚来府中的小萝卜头判若两人。
“夫人。”嫣然许久没见云舒,见云舒来桃苑,激动的忙迎上前来行礼。
漠漠拿了书本也跑了过来,却是以一副好学生的姿态指了上面的话问云舒,云舒想了想,在地上捡了几枝树枝,凌乱的摆开道:“漠漠,你看啊,如果没有人管理。这些树枝只能松散的在地上,随便拿起一枝。”她用力一折,树枝便应声而断。
说罢,她又将树枝收集在一起说:“那是散民,而这些是我们的军队,你看,这些树枝在一起,再难轻轻折断了。只有一个国家安定和乐,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所以,将这些树枝收集在一起的,便是我们的君主。他所做的,是让国家更加强大,百姓们才能过上不被欺负的好日子。所以,君主和百姓的意愿终是一致的。”
漠漠眼睛一亮,举一反三道:“那么,若是打起仗来,将军也是将树枝集合起来的人咯?”
云舒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头笑言:“是啊,兵士再骁勇善战,但若没有指挥得当的将军,终究也是一盘散沙呢。漠漠要好好的学文习武,长大以后做大将军好不好?”
漠漠用力的点了点头,表情十分郑重的回答:“好!”看到漠漠如此聪慧,云舒暗想,漠雨的在天之灵大概也会感到欣慰吧。看着继续认真看书的漠漠,云舒的心境却是非常沉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