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向前看急急离开办公室后,想到一时半刻这办公室是回不得的了,决定到太平房看看,因而便向位于医院后面的太平房走来,远远看见有两个人站在太平房门口说话,他一眼就认出,是办公室主任老马和吴人的司机小杨。
两人也认出了他,见他手上还拿着一个手提包,以为他是下了车就直接向太平房走来的,和他打过招乎后,老马忧虑地说:“向副,你是吴局长一手提拔起来,这事看来只有你出面管了,总不能让他老是在里面躺着,得赶快处理后事,已经发出嗅味了,再也不能等了。”
这老马跟了吴人六年,对吴人再有感情,他心里一直认为这件事有人故意陷害吴人的,可人已死了,那个该死小姐又疯疯癫癫的,死的死癫的癫,一时三刻也无法说得清,加上怕事情闹大,惊动公安局来作什么尸体解剖,那吴人连死也不得安宁了,而且名声会更嗅,因此怀疑归怀疑,却没敢说出来。领导们又一致对外说吴人是心肌梗塞死的,他也就更不好出声了。向前看做秘书时和老马的关系一直不错,吴人一直把他两人看作左右臂和心腹,要不是老马差不多是退休的人了,这副局长原该是老马的。由于大家都是吴人的人,说话也就没有多少顾虑。
司机小杨虽然入局时间不长,但平时吴人对他不错,他是个重感情的人,见局长死了,伤心得不得了,觉得应该为吴人做些什么表一下心意,想来想去,就自告奋勇提出到太平房看守吴人的尸体。几个副局长正为此事头痛,自然一口答应下来。老马说小杨一个人在那里不方便,要有个人替换,建议多派一个人,几个副职看透了他的心事,也不说破,只说那你去和小杨做个伴,因此,这三天,二人一直守在太平房外,怕有老鼠捣乱,隔一二个钟头进去看,其余时间则站在外面说些杂七杂八的事,两人见家里的三个头头似乎都不急于处理吴人的后事,不免心急,因此见了向前看,好像遇到了救星,老马逼不及待地向向前看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向前看走到太平房门口,早已闻到一股臭味,听老马如此一说,已下了决心,吴人的后事最也不能拖,今天一定要处理好。吴局长生前对自己如此关照,人不能太势利,要是有什么严重的后果自己承担好了。他这样想的时候,对老马说:“马主任,麻烦你走一趟,你先和火葬场联系好,我和沈副他们商量一下,看什么时候举行葬礼再另行通知他们。”
老马正要走时,又折回头悄声对向前看说:“吴局长一死,他们几个都像乌鸡眼一样,一个二个盯着局长的位置,看来必有一番明争暗斗,你要有思想准备。”
向前看怕小杨听到两人的话,传出去影响不好,对老马使了个眼色说:“这事我知道了,待处理好吴局长的后事后我再找你。”
老马听他如此说,只好骑上单车走了。老马一走,向前看到里屋看过吴人的尸体,伤心了一会,走出太平房时,刚好沈一鸣和洪世杰也到了这理,他们两人站在离太平房二十多步远的地方,不停地用手挥赶那股嗅气。见了向前看,沈一鸣抽声叹气地说:“吴局长真不幸,英年早逝,真令人心痛,陈秀英又不知跑到那里去了,这件事搞得我们大家吃睡不安,不知如何是好,你回来得正好,大家都想听听你的意见。”
向前看心里骂道:“猫哭老鼠,你高兴还来不及呢,伤心个屁。”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能有什么意见,人死了,总得葬了他。我已叫老马和火葬场的人联系了,今天无论如何得处理好这件事。”
沈一鸣和洪世杰两人到了太平房,远远就闻到那股嗅味,两人心里什么清楚,吴人的尸体再也不能不处理了。只是怕承担责任,才没有主动提出来。见向前看把这副担子挑了起来,高兴还来不及。因此,两人虽然对他自作主张很反感,但也不好多说,沈一鸣从裤袋里捣出随身带的手机,(教肓局的副职不配手机,这台手机是他从大湾镇带回来的。)接通了办公室的电话,把嘴巴贴着电话说:“周副吗,我是老沈,我和向副、洪副现在在医院,向副已叫老马和火葬场联系,他说今天一定要处理好这件事,我没有意见,你看怎样?”
电话那头出现了几秒钟的沉默,周坤正在那头紧张地思考:这个老狐狸是不是又搞什么花样?当此关健时刻,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走错一步满盘皆输,向前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个没脑子的人既然主动站出来揽事,沈一鸣又说他赞成,我还有什么意见?这人早就该葬了,真是罪过,吴局长,你生前对我不薄,我原不该这样对待你,但很多事是说不清楚的,我不能给对手留下攻击我的口实,因此只好对不起了。
周坤先不回答沈一鸣的话,却要向前看来听电话。向前看接过电话,周坤关心地说:“向副,我知道你对吴局长有很深的感情,所以无论如何要等你回来见上这最后一眼,现在你既然回来了,那就按你的意思下午处理好这件事。找不到陈姨,你算是吴局最亲近的人了,该怎样办好你尽管对沈副说就行,我没有什么意见。你刚回来?”
他妈的,说得好听,让我见最后一面,鬼才相信。向前看差点要骂出声了,不过,还是忍住了,他知道周坤现在一定是急着要证实门外咳嗽的人是谁,说不定已怀疑上自己,因此言不由衷地说:“多谢周副想得这样周到,我是刚刚回来的行李还拎在手上呢。那就这样定了,下午举行葬礼。”
“好吧,叫沈副听电话。”
向前看把手机还给沈一鸣说:“周副还有话说。”
沈一鸣拿过手机,冲着送话器“喂”了一声,周坤那头说道:“沈副,我没有什么意见,就按你和向副的意思办。”
“那好,我们还要不要再碰头一次?”
“你们三个不是都在那里?有事你们决定后再告知我一声就行。”
“我的手机马上就要没有电池了,我们还是回到办公室再说吧。”沈一鸣之所以要开会,是怕这件事惹出麻烦周坤以后不认账,回到办公室开会,有原始记录,他就没法赖帐了。
“也好。”周坤只好同意。
沈一鸣关了手机,对向前看和洪世杰说:“葬礼的具体细节我们还是回到办公室再研究一下,现在是十一时正,这会有半个钟头足够了。”
洪世杰附和说:“是得研究一下,这悼词怎写还要费一番心机呢。”
“洪副想得真周到,既然这悼词要这么费神,看来只好请洪副来写了。”向前看对洪世杰这句话极不满,明知道洪世杰的文章狗屁不通,偏偏故意讽剌他。
洪世杰红着脸说:“谁不知道你是快枪手,大手笔。我看这悼词你来写再合适。
“人都死了,写最好顶屁用,我没时间,不写。”
沈一鸣怕两人吵起来连忙说:“我们走,回到办公室再说。”
向前看说自己早餐还没吃,饿瘪了,要先吃点东西,顺便放好行李,先走了。沈一鸣和洪世杰先回到办公室。沈一鸣一见周坤笑着说道:“周副,你在办公可舒服,我们在外可跑断了腿。”
周坤盯着沈一鸣看了三秒钟,越看越觉得沈一鸣这眼神比往日特别,因此更加坚信那个在门外咳嗽的人是他。他在心里狠狠地说:“沈一鸣,你别高兴得太早,我们的较量才刚刚开始,看谁能最后大笑吧。”
他把目光收回,以退为进地说:“舒服是舒服,可得有耐性才坐得住。”
沈一鸣听了这句话,心里说:“这小子是在讽剌我沉不住气,我不和他绕弯子直接交手。“周副我就知你最有能耐,看来这局长的位置非你莫属了。”
“要是承蒙各位相让,我是何乐而不为。”周坤笑嘻嘻地说。
沈一鸣弄不懂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当真,要是当真,这小子牛皮三尺厚,一点也不怕难这情。沈一鸣觉得再说下去,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了,因此先撤退:“周副神通广大,还用我们相让?洪副,你说是不是?”
洪世杰见沈一鸣把他推到前台,已没有退路,有点可怜巴巴地看了两人一眼,苦着脸说:“不管你俩谁上,我都双手赞成,我保持中立。”
周坤听了这话,大笑说:“洪副,难道你就没想过你上?”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那是你们的对手,只好安份守纪了。”
“好个安份守纪。”
周坤说过后,大笑不止,沈一鸣也跟着大笑。
几个正在笑做一团时,向前看走了进来。他一进来,沈一鸣便说:“向副来了,我们开会吧。”
沈一鸣由于排在吴人的后面,吴人一死,这会自然由他主持了。会议开了一个多钟头,决定在下午二时举行葬礼。当决定由谁主持葬礼时,大家推来推去,意见一时没法统一,周坤说既然沈一鸣排在吴人后面,这葬礼该他来主持,沈一鸣则说吴局长生前对向前看最亲近,这葬礼该由向前看来主持。向前看知道他们三个谁也不愿主持,这葬礼看来只有自己来主持了。可他就是不表态,偏让那三个人在那里勾心斗角一番,听了沈一鸣的话,他一口拒绝:“在四人中我是排在最后的一个,连数三次也轮不到我,那能宣宾夺主。”沈一鸣虽然排在吴人后面,可组织部没有明确他是第一副,他就不能行使一锤定音来决定这件事该谁来干,大家枯坐了一个多钟头,结果还是向前看失去了耐心,答应主持葬礼。悼词则由老马写洪世杰读。为动员这洪世杰读悼词,还颇费了一番口舌,直到沈一鸣差点要发火了,洪世杰才勉强同意。会议还就葬礼该不该向上级请示进行了论证,结果沈一鸣的话获得了通过,沈一鸣说:“既然我们对外说吴局长是心肌梗塞突发死亡的,应该把举行葬礼的时间对有关领导说一声,来不来则是他们的事。”
联系的结果,有关领导不是说要出发,就是说下午有会,都抽不出时间参加葬礼。吴人的亲朋好友没有通知。结果,吴人的葬礼在下午准时召开,参加葬礼的人就只有教肓局的二十多个人了。葬礼显得有些草草了事,老马和小杨心里都不是滋味,但想到死者已火化升天,自己又位卑言微,还能说什么,结果葬礼上并没有闹出什么乱子。
四
向前看从火葬场回来,硬要拉老马到街上喝酒,老马有些私房话要和他交流,一口答应下来,并建议说:“向副,街上人多吵杂,我们不如买些熟菜到你家放开肚皮喝个够。”
向前看知道老马是怕别人看见他和自己在一起,不想到外面去,。只好迁就他,老马争着去买菜,并叫向前看先走。向前看理解了他的动机,因此先一步回家来。他刚到门口,就听到里屋传来了一阵电话铃声,他急急打开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电话机旁,拿起电话,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抽泣声,向前看已明白是谁的电话了,急忙问道:“陈姨,你现在在那里,大家到处找你呢。你没事吧?”
陈秀英鸣咽着说:“我能在那里,我没脸见人了,要不是想到非非大学没毕业,我真不想活了。小向,多谢你,要是你不回来,那几个坏蛋说不定让那个不要脸生蛆呢。这是报应,活该。”
“陈姨,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我很难过,想开一点,这日子还要过下去。你在那里,我想见见你。”
“我现在谁也不想见。我打电话是向你请假,你放心吧,我死不了。”
陈秀英说完,挂上了电话。向前看站在电话机傍愣愣地发呆,直到听到敲门声,他这才放下话筒。
他一见老马,高兴地说:“老马,陈姨刚打过电话给我,看来她就在我们县,我真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糊涂事。”
老马轻蔑地说道:“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死光了,她也不会自杀。这种女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她是害死吴局长的罪魁祸首,要是她不疑神疑鬼,也不会把老吴害得这样惨。她还算知趣,自己躲了起来,我知道她躲在那里,可我就是不去找她,这种女人根本就不配做女人。”
向前看听了一时作声不得,想了想才说:“陈姨是有些神经质,但发生了这件事,她一时想不开也是情有可愿。”
向前看说完,招乎老马坐到茶几旁,从墙上的壁厨里取出一瓶板倒井,拿出两个大杯,倒满了酒,把老马买来的牛巴,鸭脚,猪舌头之类倒入两个盘子中,两人碰了碰杯,开始喝酒。向前看想起老马刚才说的话,问道:“老马,你说你知道陈姨在那里?”
“那当然,她一定是躲在家里,这种人还能有什么地方去?”
向前看见他说得这样肯定,不解地说:“老马,你既知道她在家,为什么不对周副他们说,害大家白找了三天。你忍心让吴局长在太平房躺那么多天?”
“找到她又能怎样,她不肯出面,你能把她捆了来。加上我早就看出找那个女人只不过是借口,其实他们谁也不想出面处理吴局长的后事,找陈秀英是做给生人看的。”
向前看想想确实也是这么会事,只好转移话题问道“老马,吴局长真是死于马上风?”
老马愤愤骂道:“全是别有用心的人的胡说八道,局长你又不是不了解,他怎么会干这种事,他身体有病已经快两年了,那个母夜叉就因为局长不能满足他的需要才疑神疑鬼的,他连自己的老婆都对付不了,还出去乱来?”老马发了一大堆的牢骚,说来说去无非是别人陷害了吴人。
向前看虽然内心上不肯相信吴人会死得这样不光彩,但他是个尊重事实的人,即然那个姑娘为此事都疯了,还会有假?他理解老马的心情,只好说:“现在很多事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就没法相信,不过,吴局长既已死了,我们一时三刻又不能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他的清白,我看这事先暂时按下来再说,现在就为他翻案,一点用处也没有。”
“吴局长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连死也要带个坏名声下棺材。”向前看怕老马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只好换过话题:“老马,据你分析,你说谁接吴局长的班?”
向前看虽然觉得自己根基不稳,但也不想白白坐失良机,他也对局长那个位置感兴趣,因此才找老马来喝酒。他知道老马是政坛老手,又一直向着自己,这局长一死,可以说,在教肓局,老马是他的唯一亲信,有事只有找老马来商量了。老马这几天一直在分析局势,他心里明白,自己是即将退休的人了,要是自己能把向前看推上局长的位置,向前看会感激自己一辈子,以后自己就算朝里有人,办事就方便多了。凭他的经验,他什分明白,如果明目张胆地为向前看奔走,,那一定要得罪了另外那几个副职。但如果他不帮向前看,向前看绝对没戏唱,他有种直觉,就算向前看这次不上,下次也一定上。因此他决定把宝押在向前看身上,这和美国商人押钱支持美国总统选举一样,选中了可以分享胜利果实,失败了那只有血本无归了。老马这次决定冒险,他就是为了给向前看了出谋策才来吃这杯酒的。
老马喝了一口酒,皱着眉头说:“这很难说,除了洪世杰,你们三个各有各的优势,周坤门路广,在单位也得人心;沈一鸣有老本,你学历高,谁上就看这段时间的活动情况了。”
“照你这么说,我可以和他们竞争?”
“那还用问?当然要竞争。不过如何竞争我一时还没有想好。你上头没关系,又没有经济作后盾,要战胜那两个人除非他们两人自己有什么劣迹,如乱搞女人啊,贪污受贿啊等等,可惜的是两个人似乎都没有这方面的把柄,要战胜他们是得好好想想。”
向前看听到老马提起男女问题,想起周坤和娜娜的上午发生的事,觉得只要他把此事一张扬,周坤肯定灰溜溜地失去他的活动舞台,不过,向前看很自信地认为,他无须用这些小人的岐俩就能战胜周坤,无论从那方面来说,他觉得自己比他们几个之中的任何一个都略胜一筹,他用不着背后捅周坤,他不想利用这件事来做文章达到当上局长的目的,因此,他决定不将这件事告诉老马,他精求老马的意见说:“老马,要是我和他们竞争,你说我该怎办,我对官场上的事一窍不通,不过,我认为自己做比他们两个肯定好:周坤老奸巨滑,一事当前总考虑自己,心思全都花在吹吹拍拍上,这样的人上教肓局肯定遭殃;沈一鸣倒是个实干家,可他对教肓外行,外行领导内行,不乱套才怪呢,那个洪世杰就不说了,平庸之辈。组织部门不至于糊涂到看上他吧?”
“你也有注命的弱点,那就是协调能力差。平时只知埋头工作,不善于的应付各种场面,而现在组织部门在考察任用干部时,似乎很看重这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