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海的时候,第一觉得好奇是榕树,起初并不知道它的名字,因为好奇就问了。到了广州就不必再犯傻问人了,但对于榕树依然割舍不下似的,每走到跟前喜欢抬头,看看它的遮天蔽日的树冠,在风中摇曳飘浮的气根。百年老榕,如果没有人为修剪破坏,树冠下由气根长成的无数钢筋一般的撑子,给人无法撼动的感觉。
在广州没有买到介绍广州的书,因此一离开广州,竟无从下笔。还是东坡先生高明,自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随口一说,就说出一个千年古庙来,就是那个六榕寺。我猜想当年苏先生游了那庙也是无法记住,但好歹认真数过,那里有六棵老榕树,便随手写下“六榕”二字。我对寺庙比较亲近,每到一地,总喜欢跑到庙里去,闻闻檀香,听听梵音。从地图上看,广州有好几个庙宇,什么光孝寺、华林寺,但最先想去的还是六榕寺,因这名字听起来熟悉,又恰好比较有广州特点。
从宾馆出来,天就下雨,但我决心只靠双脚走到庙前,便用手遮着头顶,在大街小巷里穿行。走到中山六路时,离那庙宇就近了。一个小巷一个小巷地辨认,很快就来到六榕寺前。门票倒是很便宜,一块钱。但庙也实在小得可怜。
一座塔堵在院心,几间大殿分列两边,一群外国人在东张西望。看看这些外国人,倒实在比这庙有趣,他们几乎每个人手上抱着一个中国小孩,那些小孩躺在身材高大的外国爹妈怀里,叫人一看立刻想到玩具。不过也确实就是玩具,自己有钱却不能生孩子,通过某个国际机构到人多钱少的中国认领一个,填补一下人生空白,最起码少了些寂寞。
也许我所说的话大不敬。但幸亏没有说出来。我在院里数,看看是不是六棵榕树。数来数去,没有凑足六棵。我想我绝不至于不识数到这个程度,连六个数都数不清,大概还是时移事易,有些树已经死了或者被人砍了。
正当疑惑之时,忽然一阵梵音传来。每闻此声,即凝我心。脚不由自主地移到那间大殿。在一块红毡子上,那群外国人怀里兜着孩子,虔诚地跪着,低着头听两位年轻僧人唱经。他们信佛吗?刚一起问,心里立即反问:你信佛吗?
我站在那里,任小雨淋着,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也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