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四环路上跑,感觉北京实在大得没有边际。城市膨胀到如此程度,离当初几位空想社会主义者的“乌托邦”,实在相差太远,无怪乎中国人要骂他们是空想。面对这样的北京,我竟然一点兴致也没有,不知道要干点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的北京对于我意味着什么。我漂泊在大街小巷,像只没头苍蝇,更像个多余人。
北京活在我记忆里,有老槐树几棵,冒烟的煤球炉子几个,低矮的四合院和蝉的秋鸣。不知为什么,到北京我总会想到周作人。也许是他那些书卷气很浓的文章,也许是他遁世隐居的作风,总之一个文人的生存状态,总会引起我的神往。我向一个肩上斜挎着背包的小伙子问路,他说:“我也是来找周作人故居的。”于是我们一起向砖塔胡同走去。
北京的胡同不知还保存多少,但像砖塔胡同这样,没有什么槐树,还夹杂着一些高不高、矮不矮的水泥建筑,总像失去了原有风貌。两旁的四合院,看样子也保不住了,有的干脆就拆了。见一个老头,问道:“请问周作人故居在哪里?”答日:“哪个单位的?”完了,是一个周盲。再向前走,一个小店铺,见一个瘦骨嶙岣的老太太,问:“请问您知道周作人故居在哪里?”答:“说谁呀?这名字怎没听说过?”然后又补充说:“我在这儿都九年了,没听说过有个周作人。”一个年轻人很热心地说:“上前面去,那儿有个居委会,兴许他们知道。”
胡同拐了个弯,老房子显得更加破旧,几棵泡桐树也歪着。居委会果然出现了,是一栋水泥建筑。一个妇人在里面没事人儿似的,玩着一个小东西。问她,爱理不理的:“不就前面拐角那个?”回头一看,果然拐角处有一小屋,是北方常见的那种规格特别小的平房,房子边上用油毛毡搭着乱七八糟的小棚子。走过去,见一个年轻人在洗衣机上忙活,问他:“这是周作人故居吗?”答:“问他们,我是租在这儿的。”说着用手指我们去院子里另一个比鸽笼大不了多少的一个小屋。小屋黑不溜秋的,看不见人,叫了两声也没人应。只见院子里晒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细细端详,我不能相信这就是周作人的故居。屋子也忒小了点,怎么说也算一代文章写手呀!这不是标准的北方四合院,北屋之小无可再小,东西厢房更小,院门被那个居委会占了,看不出来模样。说句不敬的话,这样的房子在南方只配关牲口。
令我惊奇的不只是房子的破旧,还有周作人的无名。现在好歹还有问房子在,就已经没几个人知道了,如果房子拆了,还会有人记得他吗?我这种担心其实大可不必。记得的总会记住,忘掉的终将忘掉,这是历史规律。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林。不求人知,也许正好是他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