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老泰摩斯看到了返回的马车,从纳加驾车狂奔的方式,他就知道意外的情况已经发生了。他悄悄地命令队伍士兵们上马,全副武装地站好,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事件。
纳加的马车从干河谷的谷底沿着小路疾驰而来。很快就来到了法老等待的地方,他跳下了车。
“出什么问题了?”泰摩斯急切地问道。
“来自众神的赐福,”纳加告诉他,无法控制他因兴奋而颤抖的嗓音。
“他们已经毫无防御地把阿佩庇交到我们的军队手里。”
“那怎么可能呢?”
“我的密探已经带我去过敌人国王扎营的地方了,那儿离我们现在站的地方不远。他的帐篷就设在那边的群山分界处,就在那边。”他用剑指着那个方向。
“你能确定那是阿佩庇吗?”泰摩斯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兴奋。
“借助篝火的光亮,我很清楚地看到了他和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他的大鹰钩鼻子和在火光中闪烁着银光的胡子。那样的身高不会有误。他比周围所有的人都高,头上戴着鹰冠。”
“他有多少人?”法老迫切地问道。
“由于他的自大,他的警卫不到五十名。我已经数过了,他们有一半以上在睡觉,他们的矛摞起来了。他什么都不怀疑,他的营火燃得很亮。只要我们在黑暗中迅猛出击,就会逮住他。”
“带我去那里,阿佩庇将被埋葬。”法老命令道,跳上了脚踏板。
纳加领着他们,干河谷松软的银白色沙滩减弱了车轮的声音,因此在幽灵般的沉寂之中,车队驰行过最后的一个拐弯处,纳加高举起握紧的拳头命令停下。法老在他旁边停下来,探过身子。
“阿佩庇的帐篷在哪里?”
“在岭的那边。我留下密探监视着呢。”纳加指着顶峰上通向望塔的小路。“在远方是一个隐秘的绿洲。有一口纯净的淡水井和枣椰树。他的帐篷立在树丛之中。”
“我要带一个小巡逻队和我一起侦察一下营地。只有那时,我们才能计划我们的进攻。”
纳加已经在期盼着这样的指示,他挑选了五名骑兵组成了一个巡逻队。每一个人都必须要向他盟下血誓。他们是他的心腹。
“包住你们的剑鞘,”纳加命令道。“不要弄出一点儿声音。”接着,他左手拿着弯弓,迈上了小路。法老紧跟在他后面。他们迅速地向上走,直到纳加看到了相互交错的荆棘树的树枝上方那阴暗轮廓映衬着的拂晓的天空,他突然停下来,举起右手示意安静。他倾听着。“怎么了?”法老靠近他身后低声问道。
“我想我听到了山顶上的声音,”纳加回答道。“他们讲的是喜克索斯语。等在这里,陛下,我去清除前面道路上的障碍。”法老和五名骑兵低下身去,在路旁蹲下来,而纳加鬼鬼祟祟地继续朝前走。他绕着一块巨石走过去,他的模糊身影看不见了。时间在分分秒秒地流逝,法老开始烦躁不安起来。黎明迅速地到来了。喜克索斯国王会很快地冲出营房,从他们的手中溜掉。当轻轻的口哨声传到他这里时,法老急不可耐地站起来。那是巧妙地模仿夜莺晨鸣的声音。
法老举起他著名的蓝剑。“道路已经肃清,”他低声说道,“跟我来。”
他们向上继续走,来到了一块堵住道路的大石头前。法老绕着它走过去,紧接着突然停下来了。纳加领主在二十步远的地方面对着他。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后面跟着的人被那块岩石挡住了。吉布尔·纳盖拉满弦的弓正在瞄准法老裸露的前胸。眼前的一片让法老一下子全明白了。这个肮脏的、令人厌恶的东西,泰塔以他的洞察力早已感觉到事情不妙了。
天已亮得足以让法老看清楚纳加——这个被误当做朋友的敌人的每一个细微之处。弓弦紧紧地拉着,已经抵在了纳加的双唇上,使他的嘴唇形状看起来就像是狰狞的微笑。纳加的眼睛是蜜黄色的,当他对法老怒目而视时,他的眼睛就如同猎食的豹子那样凶狠。箭羽的颜色排列顺序是深红、黄、绿。箭镞是按喜克索斯人的式样,由锋利的火石制成的,设计得能穿透敌方盔甲和护胸铁甲。
“祝你永垂不朽!”纳加静静地说出了这句诅咒似的话,接着射出了那支箭。箭从弓弦上“嘣”的一声飞了出去。它似乎飞行得很慢,像一种有毒的飞虫一般。当它飞出二十步远的时候,箭杆上的箭羽使得它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旋转。虽然法老的视力是敏锐的,其他感官也因自己身处险境而变得更灵敏了,但是他的移动还是慢了一点,未能躲开那支箭。飞箭高高地射中了他的胸膛,正是那颗王室的心脏怦怦地敲击肋骨的地方。它击中时发出的声响,就如同一块巨石从高空落到了尼罗河那充满稀泥的河床上。箭杆的一半刺入了他的胸膛。他被这强大的冲击力击得旋转起来,被抛掷到一块巨大的红色岩石上。他一下子用手指抓住了岩石那粗糙的表面。那火石的箭镞完全地刺进了他的身体。带血块的箭钩从他那结实的肌肉里支出来,穿到了他的脊椎骨的右下侧。
那柄蓝剑从法老握紧的拳头里掉下来,他张开的嘴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喊叫,那声音被一股鲜红的肺血压了下去。他向下滑落成半跪的姿势,他的腿弯了下去,他的指甲在红色的岩石上留下了浅浅的划痕。
纳加狂叫一声向前跃去:“有埋伏!当心!”他悄悄地把一只胳膊环绕到冒出箭杆的胸上。
托着将死的国王,他再一次吼道:“保护我,卫士们!”两名壮实的骑兵几乎马上从岩石墙那边出现了。他们一下子看到了被射中的法老和箭梢那束亮丽的羽毛。
当他们从纳加的控制下夺过法老,把他拖回到岩石后边时,“喜克索斯人!”一个骑兵叫起来。
“把法老抬到战车上,我来挡住敌人。”纳加命令道,他转了过去,从他的箭筒里拽出另一支箭,射向小路上面那无人的山顶,吼叫着发起挑战,接着又自问自答地用压低了的喜克索斯语来反击挑战。
纳加从泰摩斯倒下去的地方抓起那把蓝色宝剑,沿着那条小路跳跃着跑下去,赶上了正载着国王离开的那一小队人马,向在干涸谷那里等着他们的战车队直奔而下。
“那是一个陷阱,”纳加急迫地告诉他们。“山顶上有活着的敌人,我们必须把法老弄到安全的地方去。”看到国王的头无力地滚到肩上的样子,他知道泰摩斯没有生还的希望了,纳加的心里充满着胜利的狂喜。蓝色的战冠从法老的额头上掉下来,在地上滚了一圈。纳加跑过去拾了起来,极力地抑制着要将它戴在自己头上的诱惑。
“忍耐。时机还没有成熟。”他在默默地责怪自己,“可是埃及已经是我的,还有王冠、浮华和权力。我已经成为真正的埃及国王。我已经成为上帝的一部分。”
他把沉重的王冠护在自己的臂下,接着大声地叫道:“快!敌人在小路上紧紧地跟在后面。快!国王一定不能落到他们的手里。”
黎明时,下面的队伍已经听到了他们的狂叫,军团的外科医生在法老战车的轮子旁正等待着他们。他曾经受到过泰塔的培训,尽管缺少老人家那特别的魔法,却是一个医术高超的医生,像法老胸膛被刺成如此恐怖的伤口以及流血不止,他也能止住。但是纳加领主不会冒着使他的牺牲品从阴曹地府回到他面前的风险,他毫不客气地命令那位外科医生离开。“敌人正在追我们,现在没有时间留给你这个庸医了。在我们被追上之前,必须把他带回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轻轻地从抬着国王的士兵们的手里将其托起,然后放到了他自己战车的踏板上。他折断了那支从国王的胸膛上突出的箭杆,把它举到高处以便于所有的士兵都能够清楚地看到它。“这支带血的工具把我们的法老,我们的神和我们的国王,射倒了。愿塞特给发射此箭的喜克索斯蠢货带来厄运吧,让他在永恒的地狱里受到一千年的煎熬。”他的士兵们愤怒地呼喊着,纳加小心地用亚麻布把那支箭包好,放在了战车侧壁的武器箱子里。为了证实他有关法老之死的报告,他要把箭交到底比斯的政务会上去。“来个人扶着法老,”纳加命令道。“小心点。”
国王自己的持矛卫士出来后,纳加解开了法老的佩剑腰带,把蓝剑插入鞘中,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自己的武器箱里。
那位持矛卫士跳上了战车的脚踏板,他轻轻地托着泰摩斯的头。当战车的轮子转动时,鲜血从法老的嘴角冒出。战车加速赶回干河谷,队伍的其他车辆也加紧追上来。即使在持矛卫士强壮臂膀的撑托下,法老瘫软的身体还是摇晃得很厉害。
由于面向前方,因此没有人能看到纳加的表情。他悄悄地笑着,那笑声被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淹没了。他也顾不上避免车底架和小石头的撞击了。他们离开了干河谷,正驰向去往山丘和泡碱湖的道路上。
接近中午的时候,纳加让队伍停下来,那位外科医生再一次过来察看国王,刺眼的阳光布满半空之中。判定此时法老的灵魂早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开始踏上去冥府的旅程,那是不需要专业技能的。
“法老去世了。”外科医生轻声地说道。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他从手一直到腕部都覆盖着法老的血。一声悲痛的哀悼在队伍的前头开始了,接着传遍了整个队列。纳加让他们尽情地释放他们的悲哀,然后叫来了队长们。
“国家没有了领袖,”纳加告诉他们。“埃及正处于极度的危机之中。十辆最快的战车必须载着法老的尸体全速返回底比斯。我要领导他们,因为政务会会希望我承担起为王子尼弗尔摄政的职责。”
他已经播下了第一批种子,通过他们敬畏的表情,他看到自己的威严差不多立刻扎根了。他用严肃的、适合这种悲剧环境的神态继续说:“在我把法老带回国送至葬仪殿之前,外科医生必须把国王的尸体包好。与此同时,我们必须找到王子尼弗尔。王子必须知道他父亲驾崩和自己的即位事宜。这是国家和我摄政的当务之急。”他已经轻车熟路地僭夺那个称号了,没有人会对他提出质询,甚至连怀疑地斜视都不会有。他展开了一幅纸莎草的卷 轴,一幅从底比斯到孟斐斯的疆界图,他把地图摊开在他战车的挡板上,仔细地审视着。“你们必须把部队化整为零,彻底搜遍乡村,找到王子。我相信法老安排他和那个阉人进入了沙漠,去完成王子的成人仪式,从我们上次看到他向东南进发的目的地加拉拉开始我们要在这里集中搜寻的兵力。”为了抓捕王子,作为军队的指挥官,纳加朝着他选中的搜查地区望去,他命令要在那些地区撒下战车网。
战车队由先驱的纳加领主率领,回到了加拉拉。紧随其后的就是载着法老的那具局部已经涂上了防腐剂的尸体的队列。在泡碱湖的岸上,外科医生维弗拉已经摆好了国王的尸体,在他的左侧做传统的切口。通过这个切口,他清除尸体里的脏腑和内部的器官。胃肠里的东西要用湖里的浓盐水来清洗。然后将所有的器官用湖边蒸发的泡碱的白色结晶体围裹起来,贮存在陶制的酒罐里。国王尸体里的空洞用泡碱盐来填满,接着再用粗盐浸泡过的亚麻绷带缠好。当他们到达底比斯时,他会被送到他自己的墓殿,交给祭司和尸体防腐处理员进行七十天的仪式和葬礼的准备。纳加吝惜在路上的每一分钟,因为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在国王去世的消息还没有到达底比斯之前就赶到那儿。然而在破败的城门之前,他浪费了更多宝贵的时间去指示那些即将开始搜寻王子的骑兵队的队长们。
“东面所有的路都要搜索到。那个阉人是一个狡猾的老头,他会掩盖他的踪迹,要根据他留下的蛛丝马迹把他查出来,”他命令道。“在萨塔姆和拉卡拉的绿洲中有村庄。询问当地人,你们可以用鞭子和烙铁去拷问他们,以确保他们没有隐瞒任何东西。寻遍荒野中所有秘密的地方,找到王子和那个阉人。不要令我失望,否则你们是自讨苦吃。”
终于,当队长们重新装满他们的皮水袋,准备带领小分队向沙漠进发时,纳加给他们下了最后的命令。他们从他的声音和凶狠的黄眼睛里懂得,在所有命令中这是最命运攸关的了,拒绝服从就意味着死亡。“如果你们发现王子尼弗尔,就把他带到我这里。除我之外不许交给任何人。”
小分队的侦察兵里有努比亚人,他们是来自荒野南部山地的黑人奴隶,在追踪人和野兽方面技能超群。他们成扇形散开进入荒野,骑马小跑一直位于战车的前方,纳加领主又用了一点儿宝贵时间注视着他们离去。他的欢欣和不安渐渐地平静下来。他知道那位足智多谋的阉人——泰塔是一位高手:他具有不可思议的、惊人的魔法。如果说现在有一个能阻止纳加的人,那就是泰塔。他希望能亲自找到这个阉人和那个顽皮的孩子,而不是派出手下人去与男巫的诡计一决雌雄。可是他的任务是回到底比斯,他不敢拖延逗留。
纳加跑回他的战车旁边,抓过了缰绳。“前进!”他用握紧的拳头发出了前进的命令。“向底比斯前进!”
他们紧紧地催马前行,以至于当他们疾速到达在尼罗河那广阔的淤积平原之上位于东部山脉的斜坡时,在战马强烈起伏的肋腹部上,冒出的汗水已经在身上留下一层白霜;在它们那红红的眼睛里,释放出充满野性的狂怒之光。
纳加曾经从军队里撤出了一个金建制的帕特警卫军团,让他们在艾布纳扎下营盘。他已经向法老解释过,这些战略性后备部队用于防止喜克索斯人失利后的突围,是为了填补可能出现的漏洞。然而,帕特警卫团是他自己特殊的军团。该军团的指挥官们是对他宣誓效忠的。他们遵照他的秘密命令从艾布纳撤离,现在他们在博斯的绿洲等待着他,那里离底比斯只有两里格(里格为古埃及的长度单位,1里格≈3英里、5公里或3海里)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