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智轩道:“我听说,数日前,靖义侯找到了自己的妹妹!”
此话一出,王妃泪如雨下:“他如今可知道冤枉了我的馨儿了?那他打算怎么办?”
夏智轩看了兰鹃一眼,微微一笑:“那娘娘打算怎么办?依然要靖义侯将梅小姐接回府里去么?”
“不!”王妃猛地抓住了兰鹃的手,“哀家已经相信了他一次,他却几乎将我的馨儿逼死!哀家怎么能再将馨儿交到他的手里呢!”
见王妃和夏智轩谈起方浩,兰鹃只觉得有说不出的憋闷,她站起身来闷闷地说:“娘,我累了,我先回去睡会儿!”
说着,也不管王妃应没应了,自己就朝外走去。王妃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倒也不敢拦她,忙叫了个丫环跟着她。
见兰鹃走出了院子,夏智轩才跟王妃说:“娘娘可看出了馨儿有什么不一样了?”
王妃沉默了一会儿,含泪长叹道:“只要她没有忘了叫我一声娘,她就是我的馨儿!哀家不相信馨儿会变成另一个人!”
夏智轩语气婉转地说:“娘娘还是有所准备的好,我都已经查清楚了,在南韵戏班教戏的就是梅小姐!”
王妃却只是摇头:“智轩,你不要再说了,她就是哀家的女儿。哀家要把她带回凤翔去,她会一点一点醒过来的!”
夏智轩一声长叹,便也不再坚持了。
兰鹃回到自己房中,回雪正在整理衣物,兰鹃见多了不少东西,有些奇怪:“衣服怎么多了?都是哪里来的?王妃娘娘才让人做的吗?”
回雪直起身来说:“不是,是侯爷让人把小姐的嫁妆都送回来了!”
“哦!”兰鹃尴尬地应了一声,走到凉榻上坐了。
谁知回雪惊叫一声,一把拖起她,拉她到床边坐下。兰鹃莫名其妙:“怎么啦?这榻上你放尾巴啦?不许人坐?”
回雪白了她一眼:“大夫说了,小姐身子没好,不许碰凉的东西!王妃才刚和下人们都交代了,凡是送到小姐这里来的东西,都要暖暖的,不许带一丝的凉意!”
兰鹃两眼一翻,没有说话。
回雪却不时地看她一眼,终于忍不住又说话了:“小姐,拿回来的嫁妆中,少了好些东西呢!”
兰鹃有些不耐烦,少就少了呗,大约是忘了。虽然方浩很可恶,但兰鹃还是不相信他会那么贪小,故意昧下梅素馨的东西的。因此双眉一皱道:“少了就算了,你就当我们住在他那里,付他房租饭钱好了!有什么要紧!”
回雪不解道:“可是少的是小姐的贴身衣物和最喜欢的首饰啊!又不值什么的!”
兰鹃怔住了,鼻子竟不争气地酸涩起来,忙往床上一躺,闷声闷气地说:“大约是你当时没收拾好,不知放哪里了,他找不着,就落下了!”
回雪急道:“谁说的?!小姐的衣物,我都是收拾整齐了按季节放开的,怎么会找不着呢?再说了,就算衣服放乱了,那枝紫玉衔珠的凤钗,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是小姐那晚回来后,我替小姐卸完妆,放在妆台上的。侯爷知道是小姐喜欢的东西,还特地嘱咐我收好呢!怎么会找不见呢!”
兰鹃不理回雪了,将被子罩在头上,一任泪水奔流。不知道是为自己伤心,还是该为梅素馨伤心。看他留下前妻的爱物,自然是留了做纪念的。可是自己怎么回事呢?他是不相信我不是梅素馨,所以才会有那么疯狂的举动,可我为什么要迎合他呢?
这也罢了,还要跑到春意楼去,和一个**争风吃醋,这也未免太离谱了!方浩想的是他的前妻,爱的是他的前妻,又不是我,我不过是一个不幸进了他前妻身体里的倒霉的女人罢了!这里的爱恨情仇都和我没有关系。
对了,我要找个时候,把这事儿和王妃也说开了,我也不是她的女儿。她会认梅素馨为义女,并不意味着就会认我也做义女。我还是早些坦白,争取从宽吧!
这样一想,兰鹃似乎定下了心来,合着眼睛躺在被中,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兰鹃醒来时,外面已是一片昏暗,她是被一阵箫声惊醒的。那箫声如诉如泣,虽然兰鹃听不出是什么曲子,但听在耳内,却觉得有说不出的无奈和凄凉,就好象看着无边的春色,从自己的指间缓缓流逝,徒唤奈何却是无可挽回。
兰鹃悄悄地起了床,回雪竟不在,房里也没有点灯。幸而是夏天,不冷,兰鹃站了一会儿,开始适应房中的黑暗,这才慢慢朝门口走去。
打开房门,箫声更加清晰悠远。随风飘来,如梦似幻,撩人情思。
循着箫声,兰鹃悄悄出了院门,外面是一堆假山。兰鹃愣了一下,白天出来时,没见着假山啊!她又四处环顾了一下,发现房间的右侧有个角门,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穿过角门,外面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小径,两边种的好象是紫茉莉,有浓郁芬芳的香味在空气中飘荡着。
兰鹃顺着小径走了有一盏茶的工夫,突然迎面出现了几株芭蕉,宽大的叶子在夜风中轻微摆动着,摇曳出丝丝的凉意。而此时,箫声更近了,仿佛就在耳边回响的一般。
兰鹃疑惑起来,四处张望。云影掠过,借着半圆的月儿洒下的清辉,兰鹃才看清楚,在一棵梧桐树的下面,那位夏智轩夏先生正在吹箫。
月下的身影是如此地清冷而寂寥,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伴着那悠远的箫声,似有不尽的悲哀,在这夜色中弥漫。兰鹃站在那里,自己痴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有人轻轻说道:“你怎么出来了?”
兰鹃还沉浸在箫声中,有些迷糊:“我……我听见有人吹箫了!”
话未说完,双手就被人抓在了手里,然后那个声音里便含了深深的怜惜:“手冻得和冰一样,你就是想听箫,也不用把自己冻成这样罢!”
说着,身子一轻,竟已被抱了起来。兰鹃怔怔地看着那张柔和而淡定的脸,突然说道:“我要学箫,你教我!”
抱着她的人显然愣了一下,不过随即就笑了笑:“好!明日一早就来教你!”
“不!”兰鹃犟起来,“我要现在学!马上就学!”说完,她挣扎了一下,要跳下来。那人并没有拦她,而是扶着她的身子,把她放下了。
兰鹃站定了身子,然后回头去看那人,没错,就是那个一直不急不缓,温和安静的夏先生。她看着他:“是你在吹箫?”
“是!”夏智轩淡淡一笑,将一管九节箫放在她的手上。兰鹃细细地看那箫,箫管上雕着的是素馨花,柔软的花枝婉转缠绕着箫身,花瓣半合半开如美人含羞,花蕾亭亭玉立似少女起舞,说不出的雅致清淡,下端则系着一对结成双蝶的流苏。
兰鹃看着那箫,突然心中有一种麻麻的酸楚。她举了箫无意识地说道:“上面雕着素馨花呢!”
“是!”夏智轩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激动,依然是平静如水的样子。
“为什么?”兰鹃颦了眉尖,迷茫地问道。
“因为……”夏智轩转过了身去,“那是素馨花!”
兰鹃看着他,很久,才慢慢问道:“你知道我不是梅素馨?一看见就知道了吗?”
夏智轩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天边那在云间若隐若现的半轮明月,沉吟了许久,摇了摇头:“不是,虽然初见觉得你不是馨儿了,可是我不相信!”
“那你现在相信了?”兰鹃觉得自己残忍得如同不用麻药就动手术的外科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