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一件浅粉色的短袄,又在外面加了件烟灰色狭袖褙子。回雪替她笼起了长发,梳了一个花髻,将刚刚绞下来的茉莉花藏在发髻中,外边却用叠丝绢花簪在髻上。
兰鹃眨了眨眼睛,这个办法好。把香花藏进发髻中,不仅白天香气怡人,到了晚上,头发披散下来时,那温馨的花香和秀发的体香混合在一起,还不更加迷人?
于是她由衷地赞道:“回雪真聪明,能想出这么个戴花的法子来!”
回雪停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又有些心虚地转头看了夏先生一眼。夏先生倒没有见怪,反而朝回雪悄悄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去纠正兰鹃的话。
兰鹃一边欣赏着镜中的自己,一边在想着一会儿和王妃见面时可能的情景,自然就无暇去关注他两人的神情了。不过这可能跟古代的铜镜不够明亮,看不清楚也有些关系,总之兰鹃在装扮完了以后,并没有什么疑惑,只是忐忑不安地站起身来,跟着夏先生朝外走去。
因为是驿馆,也不是很大,跟着夏先生穿过了几道月门、瓶门的,就到了王妃安寝的正房了。房门前的两口大缸中,碗莲开得正盛,如同用玉雕琢出来的一般,玲珑而生动。兰鹃装做在看碗莲,停住了脚步,觉得心里愈加慌乱了。
夏先生并没有催她,只是随她一起站住了,也静静地看着那盛放的碗莲。
兰鹃便笑着说道:“真是好看,好象假的一样!”
这话实在是有些别扭,夏先生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兰鹃便走近了那碗莲几步,歪着头又仔细看了看,说道:“你看这碗莲的花瓣,润洁坚挺,好似玉雕的一般,真的也象是假的了!”
夏先生这才说话:“是,碗莲花瓣肥而润泽,所以花期也较长!”
兰鹃皱了一下眉头,哪个和你说什么花期了!这个夏先生,不是肃王手下最受青睐的谋士么?应该是个聪明人吧,怎么听不懂自己的话呢?于是心里无奈地哀叹了一声,只得更明白地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其实好多事情都象这碗莲一般,有时侯是真假难辨的。往往看着象是假的,其实是真的。而当你以为是真的,其实却是假的。”
夏先生温和地笑了:“那么梅小姐想要说明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呢?”
兰鹃张口结舌了,敢情,人家都听懂了,就是不来接你的茬,让你自己坦白从宽!于是她犹豫了,要不要现在就说呢?不说,王妃这一关肯定是不好过的;可是说了呢?你确定能过关?不会被认定为是妖言惑众,火刑伺候?
兰鹃颦眉思索着,还没等她想好了,早有丫环听见外面的说话声,揭了帘子出来看。一见兰鹃,欣喜非常:“小姐来啦?快些进来吧!娘娘已经等急了!”
这下好了,兰鹃不用再费心思了,愿意也要进去,不愿意也要进去了。她忙扮出一个笑脸来:“我不是已经来了吗?”说着,回头幽怨地瞟了夏先生一眼,好象在嗔怪他的迟钝给她带来的无限麻烦。
还没等兰鹃一脚跨进房门,就听见有一个婉转清澈,丝毫不输与梅素馨的动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馨儿!是馨儿吗?我的儿,你可来了!”
说话间,门帘被丫环高高挑起,一个面容姣好、神情激动的妇人,出现在兰鹃眼前。一眼看见兰鹃,竟是不由分说,将她揽在了怀里,哭道:“我的儿,可委屈了你了!”
这一声委屈,令兰鹃又想起了方浩的事情来了。又被王妃搂在怀中,听她声声唤儿,竟亦如同回到了母亲的怀中一般,自己也哭了,将脸贴在王妃胸前,一声悲呼:“娘!”
这一声“娘”,令王妃浑身一颤,紧接着则更紧地搂住了兰鹃,两人就在门口哭成了一团。哭了一会儿,王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忙抓住兰鹃的身子,上下打量,一边急急地问道:“馨儿,你父王将你打得怎样?你让娘看看,可还要不要紧?!”
兰鹃一时手足无措,倒是夏先生依然和缓地笑笑:“娘娘就是要看,也该进屋去看,难道你要梅小姐在门口宽衣解带?”
说得兰鹃脸红起来,王妃自己也笑了:“可是哀家心一急,就糊涂了!”说着,却又落泪了,抚摸着兰鹃说,“儿啊!你可知道娘这些天来,真正是寝食难安啊!”
说着,拉了兰鹃进了房中,一边对夏先生说道::“智轩,你也进来吧!”
原来夏先生名叫夏智轩,兰鹃抿嘴一笑,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看他。就见他十分恭敬地施了一礼,就随王妃进了房中。
一落座,王妃就是不停地打量兰鹃,一边心疼地问道:“听智轩说,他去接你的时候,那个方浩也在,他去干什么去了?”
兰鹃尴尬地张了张嘴,却是不好回答。
夏智轩看看她,笑着对王妃说:“小姐要走,靖义侯是留她去了。”
王妃大惊失色:“要走?!为什么?馨儿要到哪里去?”
兰鹃瞟了一眼夏智轩,干脆一低头,不说话了。她已经有所察觉,这位夏先生会替她圆谎的。而且肯定能比她自己圆得更好,因为看样子,他要比她更了解梅素馨和王妃。因此她现在要做的只是,因为伤心欲绝而不愿意多说一句话了。
果然,兰鹃的沉默没有引起王妃的任何怀疑,她很自然地将眼光转到了夏智轩的身上,而夏智轩也依然平静地答道:“小姐想要避开王府,到南边去!”
王妃泪流满面,只是紧紧拉着兰鹃的手:“儿啊!娘知道你父王责罚了你,你心中怀忿;那方浩冤枉了你,你心中失望!可是你难道连娘也不要了吗?”
兰鹃觉得自己不好再沉默了,只得期期艾艾地开了口:“娘!我没有说不要你了!”一边暗暗叫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原来以为王妃将梅素馨认了女儿,是因为她是王府最隐密的密使,是为了笼络她而已。可现在看起来,好象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她有些后悔,没有在方浩那里再问问清楚些。
想起方浩,兰鹃又火了,都是因为他,不然自己此时已经离开京城了,哪来的这么些麻烦!心中恨意又起,便委屈道:“女儿在京中等了二个多月了,也不见娘的影子,不走,难道要靖义侯养着我么?!”
王妃愣了一下,随即象是做错了天大的事情一般,恳求地说道:“是娘的不是,竟没有早来看你!可是……”她说着话,看了夏智轩一眼,“智轩为你,也受了重伤,卧床不起。娘又不放心让别人来,你也知道,藩王不是奉诏,是不能来京的。若是让太后知道王府有人私自来京,那就糟了!”
兰鹃又偷偷瞟了夏智轩一眼,原来是身受重伤,怪不得脸色苍白。可是他怎么会受伤的呢?他不是肃王最得意的手下么?对了,王妃说他是为了梅素馨而受的伤,回雪也说了,梅素馨受伤那晚,他也在肃王那里。难道是他为梅素馨求情,肃王一怒之下,连他也惩罚了吗?
这个肃王也够无情的,不就是求个情吗?犯得着这样惩罚人嘛!何况他为之求情的人,还是你的义女哎!说不定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开口求的情,你不理也就是了,还要动手把人往死里打,这么暴虐,谁替你卖命啊?!反正我是做不到的!
于是垂了头,重新又开始了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谁知兰鹃不说话,王妃竟也不说了,而这位夏先生,看来是别人不说话,他也不会主动开口的,因此房中的氛围就沉闷了下来。
过了许久,王妃才冷冷地问道:“智轩,你去靖义侯府,那方浩怎么说?”
夏智轩波澜不惊地答道:“回娘娘话,靖义侯不在府上。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怎么?”王妃冷冷一笑,“他还怕哀家兴师问罪不成?!他不是已经给馨儿定了罪了么?又有太后撑着腰,将云泰公主也嫁了他。他躲什么?!”
夏智轩平静地答道:“据智轩看来,这靖义侯不是躲了,而是无颜来见娘娘了!”
王妃一惊:“这话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