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鹃环顾了一下四周,门窗破旧,光线昏暗,倒是蛮象的。因此笑了笑:“有人将你的毒药掉了包了,所以你就又活了!”
“掉包?”宛清莫名其妙,“谁会将我的毒药掉包呢?谁又知道我有心寻死呢?”
兰鹃想起夏智轩的话,“扑哧”一声笑了:“就是姐姐对牛弹琴的那个牛啊!幸亏你没用瑶琴砸坏了他,不然就糟了!”
宛清这才记起昨晚的情形来,自己又细细地回想了一遍,果然那位夏公子蹊跷得很。她猛地抓住兰鹃的手,急切地问道:“那位……那位夏公子他是谁?他为什么会救我呢?”
兰鹃有些尴尬了,难道说夏智轩是受她之托,那么要不要告诉宛清他是将自己生的机会让给了她呢?要是说了,这宛清姑娘会不会在激动之余,便要以身相许了呢?这在古代可是非常流行的。
于是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什么也不说,笑着对宛清说道:“没什么了!是方侯爷托的他,你不用太在意的!”
听说是方浩的意思,宛清果然就平静了下来,自己笑了笑说道:“廷正就是要请人来救我,也不要找这样无趣的一个人,我一曲《高山流水》,居然成了哄人入睡的催眠曲了!”
轻云皱了下眉头,终于忍不住淡淡说道:“姑娘倒是不要这样说,我家公子怎会是无趣之人。他的琴技,你也不是没听过,那天在鄙府上演《西厢记》,给《凤求凰》配乐的就是他!他若是将姑娘的筝曲当了催眠曲,那就一定是姑娘抚得就象是催眠曲了!”
见轻云如此难容别人有半分诋毁夏智轩,兰鹃只有嘴角一弯,装傻充愣。
而宛清听说昨晚的公子就是那天抚《凤求凰》的那人,顿时红了脸。那一曲《凤求凰》,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就出现在她的梦里。她以为是兰鹃所抚,所以醒后便是自嘲一笑,自然也没有什么异样的想法。今日突然知道,原来抚琴的是另有其人,而他昨晚,就是和自己在一起,还听了自己的一曲《高山流水》,顿时就心如撞鹿了。
“原来……原来是他!”宛清神思恍惚,神使鬼差的,昨晚竟会想到抚那曲《高山流水》来,难道是……是……
她没有发现兰鹃正细细地看着她,见她脸红,见她絮语,自己不觉暗暗拍了拍胸口。英明决定,没有告诉她智轩是救她的人,不然,我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不,应该是赔了丈夫又折兵!万幸!万幸!
兰鹃的这般神情,却正好被转过头来要问她详情的宛清看在了眼里,自己突然就没了信心。我是什么人啊,居然要想嫁给如此不凡的公子。虽然名妓嫁入良家的也有,可是,我却是罪臣之后,又是隐名逃生之人,嫁给他,那不是害了他了吗?
可是,那一曲《凤求凰》啊!若是能听他再抚一次,我此生心愿足矣!但是现在兰鹃的神情,却不能不让宛清想起她怒闯春意楼的事来。又想起方浩说过,她对男子三妻四妾之事尤其厌恶,不能接受,哪里还敢将这话说出口来。
躲在房间里,渐渐地听见外面进出的人多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紫媚过来了,说是因为侯爷家有喜事,所以这丧事能简单些就简单些了。
兰鹃笑了,这真真假假的事情,只有夏智轩才能掩饰得让人云里雾里,方浩是只知道一条道儿走到黑的,哪里想得出这许多的奇思妙招来?不过他肯听夏智轩摆布,也已经是难得了。也许是宛清的遭遇,动摇了他思想里的那一套正统的儒家学说了吧!
因此兰鹃解嘲地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听见紫媚说道:“侯府的下人也已经到了灵堂了,正在那里上香烧纸呢。”说着,看着宛清说道,“还有春意楼的几位姑娘,都来了好一阵子了,也哭了许多时候了,该留她们用了饭再走吧。”
兰鹃摆摆手说道:“今天就算了吧!这要是起锅烧饭的话,事情又烦了!你不是说丧事能简就简了吗?到时候让靖义侯遣人去春意楼致谢就可以了。”
宛清却看着门口,长叹了一声:“我算是再世为人了,可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才能脱了这苦海呢!”
兰鹃这才想到,刚才听见的灵堂的哭声,应该是春意楼的姑娘们在哭了。其实对于青楼女子来说,早死也是一种幸运呢。如果一定要活到春尽红颜老,那么“门庭冷落鞍马稀”的悲凉,怕是比死亡更加难以忍受。
而宛清不要说现在没有死,就算是死了,她也是幸运的。因为至少还有人记得她,还有人为她痛哭,为她惋惜。如果活到被所有的人都遗忘了的话,那么生与死,又有什么区别了呢?兰鹃突然想明白了宛清为什么一心寻死了,她不想成为方浩的负担,更不想成为老死于寂寞孤独中的厌物,她还是希望有人能记得她,至少,也要记得她曾经的美丽和婉淑。
兰鹃突然有了一种深深的歉意,每一个人,都是希望找到能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人的;而每一个女人,更是希望能被人欣赏和怜爱。早上听夏智轩提起,对宛清的才艺也是欣赏的,而现在看宛清,她对夏智轩,就算不是救命恩人,也应该是心存爱慕的吧!
而这样的互相欣赏和爱慕,又有几个人能在自己的一生中得到呢?她在戏台上演尽风流,诉尽衷肠,还不是依然没有能找到那个能静静地欣赏她的人吗?而现在,宛清找到了,却只能失之交臂,她又怎么能不为她惋惜呢?
于是她伸手抱住了宛清,心里默默说道:“宛清,请你不要怪我,智轩是我心爱的人,我可以让他来帮你,但是我不想把他送给你,心爱的人,是不能分享的!请你原谅我!”
宛清却误会了,她轻轻拍着兰鹃的肩头,安慰道:“兰姑娘说得对的,这里能少些麻烦是最好的了。何况还是涓儿的好日子呢!你看我这日子挑的!”原来是想借方涓成亲,方浩无暇他顾的时间来了断自己,不想现在反而成了麻烦了。
轻云凝神细听了听外面的响动,然后说道:“兰相公和方姑娘都轻点声罢,这房子老得很,声音很容易就传出去了。再说了,靖义侯已经把收殓宛清姑娘的事情说出去了,只怕一会儿来的人会多些,大家还是尽量不要说话的好!”
说着,便对紫媚说道:“你先回去吧,看看先生可有回府了?若是还在侯府,你就在那里伺候着他,若是回去了,就赶着催他喝了药休息。”说着,靠近紫媚用极低的声音问道,“先生最近心事重重,秦指挥那里可有消息?”
紫媚用同样的声音回答道:“应该就这两天里会有消息来吧,我让他勿必要打听出世子的计划!为了兰相公,王爷那边对先生也是颇多顾忌了!”
轻云双眉紧锁,对紫媚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好好照顾先生吧,我陪着兰相公和方姑娘就可以了!”
因为靖义侯府的刻意低调,天刚一擦黑,院中就没人了。灵堂内的仆人们已经开始吃饭了,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后院还藏着人,也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因此一直等到酉时,才见紫媚提了食盒过来。
三个人凑着一枝小小的蜡烛,在昏暗中匆匆吃过饭。紫媚又拿出个包袱来,伺候宛清换了衣服,打扮成一个普通的妇人的模样,才悄悄儿地说道:“车子戌时来接,因为新娘要等明日一早才上船,所以由我陪姑娘先去船上等着。等明日一早,我再回来。宛清姑娘如今的身份是方小姐的闺中好友,一心为蒙冤入狱的夫君守节,因此逃婚到临安。玉娇在临安等你,你的身份证件都在她的手里。方小姐和林公子那里,先生都已经交代好了,姑娘但请放心!”
顿了一下,又说道:“等事情平静了下来,方侯爷再来接你,就说是你夫家无事,要来迎娶了!这样才不至引人疑心!”
兰鹃目瞪口呆,原来要救一个人是如此地麻烦,并不象是电视戏里演的,救出来往那里一放就可以了。她想起夏智轩说的救人救到底的话来,看来他除了将宛清救出,还要费尽心机为她的未来做打算,并不想让她孤独终生的。